他轻盈得像是一只鸟儿,仿佛为飞翔而生。火烛熊熊燃烧,淡淡的烟雾盘桓在剧场顶部,被他的飞翔搅动,又仿佛是有生命的烟雾缠绕着他。观众们亢奋的掌声和尖叫经久不息,屋内热腾腾的,空气沉重地压下来,不知是头脑发昏还是怎么的,这嘈杂是如此的、如此的空洞,同海浪一般寂静。
下雪了。
烛泪化作的小雪,殷红如血。气味越来越浓,却说不好具体是什么气味,仿佛并不存在什么味道,只是气氛中蕴藏着某种不可分辨的怪异感。
人类的感官是有局限的,福尔摩斯很清楚这一点。人们会扭曲事实去适应理论,而不是根据理论判定事实,然而有时候,没有任何理论能判定已经发生的事实……世事犹如链条,窥一环可知全貌,然而,此时发生的事情正像是开膛手杰克一案——他越是观察,越感到神秘。
每件事都在挑战他的理智。
面积错误高度错误的大厅,亮度错误角度错误的灯光,数量错误语言错误的人声,时代错误甚至生死错误的来客,错误的天气、错误的空气、错误的月相和星象;太多的错误,多到无法用任何理论来矫饰。
逻辑能够解释一切现实,这是宇宙中毋庸置疑的真理。然而,该用什么来解释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福尔摩斯在昏暗的观众席上左右四顾。人影如黑压压的一群飞虫围绕着剧场……这里还是他最初看到的地方吗?那座古典的大剧场,和他此刻身处的宛如古罗马斗兽场一般辉煌的巨大建筑,究竟是怎么混为一谈的?
头顶的天幕毫无遮拦,没有天花板,更没有从上方垂下的烛火。然而底下的表演场地始终有从不知名处打下的一束光,光圈笼罩着拼命飞舞的、既如鸟儿又如飞虫的小格雷森。
华生就坐在他身旁,福尔摩斯却不敢轻易惊醒这位老朋友。他缓慢地深呼吸,试图找到什么证据来证明他此刻目睹的都是幻觉。
或许是某种迷幻药?这是最有可能的,如果福尔摩斯不是对迷幻药所产生的的效果有过非常深入的切身体会的话,他绝对会相信这都是迷幻药的产物。
“你看起来很困惑。”一个轻柔的声音说,熟悉的音色,正是表演开始前他们偶遇的那位意大利青年。
福尔摩斯转过头。
桑西站在侧前方朝他微笑,头戴一顶与头发同色的枝冠,几只指甲盖大小的蝴蝶歇停在枝冠上,偶尔更换一下位置。就如场下的小格雷森一样,他身边也笼罩着一圈柔光,这光芒中隐约带了点柔粉的色调。此刻的他看起来没有那么鲜活和美丽了,更像是一抹珍珠白的幽魂。
“也许是我看错了,先生,或许您之前告诉我们的全名是拉斐尔·桑西?”福尔摩斯彬彬有礼地询问。
“我想,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拉斐尔·桑西。”
“啊。”福尔摩斯沉思着,“这是有道理的,我猜。”
“什么道理呢,亲爱的歇洛克?”
“开膛手杰克的案子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不能说是没有痕迹,确实有证人证明自己在案发前和案发当时有过某种‘感觉’。应当说,是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没有清理的痕迹。就好像一个幽灵袭击了受害者,然后将受害者也变成幽灵带走。也许那就是当时发生的事情。”
“你对超自然现象非常冷静,歇洛克。”
“因为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超自然’现象,先生。”
桑西轻轻地笑起来:“那么你所见的是什么呢?”
“自然现象。”福尔摩斯平静地说,“自然意味着一切,一切都是自然。我们只是还不能理解和解释这种类型的自然。”
“诚然这并非是全新的理论,但能在这个时候依然坚定自我,福尔摩斯先生,您真是不负盛名,”桑西惊叹道,“您的意志正如我的才华,是人类宝贵的财富。”
“您是受邀而来的吗,先生?”福尔摩斯问。
“谁会邀请一个过去的残影呢,福尔摩斯先生?我已死去很多年了,和我同年而生、同时代而生的人也都早已离世,连尸骨都不复存在。有理论说只有当一个人被所有人忘记的时候才是这个人真正死去的时候,这很美,而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必须是虚假的,正像我的画作——我在我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是不能受到邀请的。”
“我不能理解。”
“那么将我看作一幅画吧,歇洛克。”
“噢。”福尔摩斯点点头,“那么,是谁画了你?”
拉斐尔·桑西缓慢眨眼,停在枝冠上的小小蝴蝶飞舞起来,绕着他跳了一支轻盈的小舞。
难以置信,这么小的虫子却能掀起这么庞大的飓风,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抹过去的幽魂里能容纳如此繁多的情绪。喜悦、悲伤、温暖、喜悦、痛苦、喜悦、爱怜、喜悦、厌恶、喜悦、喜悦、喜悦……爱欲之火燃烧得如此凶猛,燃尽了柴薪,在最为旺盛的时刻被定格下来,将会永恒地燃烧下去。
“还能是谁呢,福尔摩斯先生?
情欲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