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孝直是谁?
法正已是衣衫凌乱,面色苍白,见刘备倾身过来,眼中满是渴盼,如见救命稻草般握住了他的手。
“那曹贼见劝说不成,只好将我丢到这种地方供人淫乐,此中时日已尽一年,我原以为……此生真的再也见不到主公了。”
见他说话已很难喘得上气来,刘备只好将人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背为他顺气。
法正淡淡地看了眼一旁案上所放的一件物事,确实和这满帐的凌乱有些格格不入,用红线封了笺,是一盒整整齐齐的胭脂水粉。
“孔明近日极得那曹贼宠爱,特意为我送了礼物。”见刘备也看过去,法正便极淡地解释了一句。
刘备闻言立马拿起来盒子看所附的绢帛,甫一入眼的“赠孝直”便如同被落雷击中,余下的话语是如何的故作怜悯,又是如何的耀武扬威,他已无法靠理智认清。
这当真是孔明的字迹!可是怎么会?他如何成了这样的人!
就算此生缘浅、情分已尽,就算他亲眼目睹孔明献媚于曹操的模样,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诸葛亮会是刻意嘲讽深陷敌营的同僚的人,送这样的东西,是羞辱孝直如今只配在军营中与涂脂抹粉的军妓为伍?还是过分直白的逼迫?
“其实正不愿再提他,能见到主公一面,此生夙愿已了。”
见刘备陷入极大的愤怒当中,拿着绢帛的手竟有些抖,角落里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小侍从便作势要从后门溜走。
“何人?做什么?”
刘备低头见法正极虚弱的样子,还有人在帐中偷偷摸摸行事,顿时怒不可遏,一声吼得把帐中人纷纷往这边看。
那小侍从只好停下脚步,慢慢腾挪到刘备面前来,嗫嚅道“先生让我来送东西,还说要看法大人用了才能回话。”
话音刚落,那盒胭脂突然被刘备拿起来,直直砸在了这侍从身上。
这少年他是认识的,是诸葛亮在荆州便带在身边做书童的半大孩子,做事最是勤快利落,此番入魏宫也是他一路跟随、陪侍左右,他原以为这孩子能在深宫之中与孔明做个伴,也能聊慰寂寥,怎料如今却与诸葛亮行如此为虎作伥之事!
如此逼迫,何其恶毒!
“主公,如果这是…是在下的命,我已经不怨了,唯有那曹贼与孔明,荒淫暴虐,悖逆背主,唯望主公不忘旧耻,如此……我九泉之下……亦可瞑目。”
眼见刘备大怒,法正亦不想久违的重逢时刻被如此搅扰,只挥了挥手,叫那书童走了。
见眼前人指尖冰凉,长发散乱,其衣尚不能蔽体,眼中已经没什么神采,又出此言语,刘备心中顿时涌上慌乱的凉意。
怎么会?怎么会刚见面就要说出这样的话?
发觉怀中人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已经容不得他再想这许多,他赶紧脱去外衣披到法正身上。
但是来不及,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可能法正真的是只吊着一口气强撑着等待着他来,如今真的如愿,便了却夙愿,只深深地看着他,轻轻地依偎在他身上。
“不要……不要忘记我。”
一切都如同宿命般的,宿命让他在这个夜晚走入军帐,宿命让他必须要亲眼看着法正在他眼前逝去,而他从头到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挣脱,也什么都做不了。
紧握在他手中的手猝然垂落,那一刻如同宿命的判决,激碎了刘备心中最后一点柔软。
眼泪簌簌而下,刚才还能轻轻的与他说上几句话的人,如今躺在他怀里,只余一具轻飘飘的躯体,再也不会如当年荆州初见般直率美好地回应他的任何言语了。
这一刻在他脑海浮现的,是法孝直彼时前来荆州做客的殷殷笑容。
春日惊鸿,此生难忘。
无限的绝望、痛苦甚至恨意在瞬间就淹没了他,刘备绝望地大吼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他要如此不公?若说除了曾经的诸葛亮以外,这世上还存在他动心的人,那便是孝直无疑,可为什么?偏偏上天要将孝直也夺去!
天不怜我!
在这个昏暗荒诞的场景里,他第一次尝到肝肠寸断的感觉。
他确是永不会忘记他的,他也永远不会忘掉曹贼的残暴可恨,还有他再也不愿提的——孔明,他很难想象要用恶毒形容他,今日之后,他再也不会为他再有一丝心软了。
一念之差,此一夕,便成永诀。
这一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心碎了。
见刘备在帐中抱着尸身哭得声泪俱下、痛断肝肠,曹操立在帐外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快意。
再悲痛欲绝,也终究是要走向这种结局啊,莫不是人老了,他还真得比以前心软了些,竟然还让他们生离死别之际能见个面。
而他当年之所爱呢?天人永隔便是永隔,此去千秋,千秋再无卿,罢了,不提也罢。
明明看这刘备痛失爱人寻死觅活的样子,是多么快意的场面呢,曹操不再沉思,微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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