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
钟振不是很明白。
他站在原地, 还是前一刻起身去往厨房的动作,但之后裴决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难以理解。好一会, 身体仿佛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震动。他望着裴决, 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生出几分畏惧。
“……楼下有个小孩和我说了钟凯阳的病情。”
“真是不幸——听说前阵子差点没抢救回来?”
钟振瞳孔猛地紧缩。
他震惊的不是裴决知晓的详细, 而是最后那句里的恶意。仿佛这个他视若珍宝的孩子,就应该这样, 时时刻刻,痛苦不堪。
裴决垂眼,语气怜悯,却毫无起伏:“不过我可以帮忙照看。”
前后差别太大,以至于裴决这句落下好一会,钟振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惊恐神情。
等明白过来,他的表情霎时一松,扯开嘴角要说什么, 又听裴决面无表情道:“前提是你——”
“从今往后, 给我躲起来。不要出现在影影面前。”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风扇吱吱呀呀的转动。
一壶水烧开有一会, 钟振这个时候才感到口渴。他咽了咽唾沫,后脊背僵直, 怎么都说不出话。
钟振觉得, 裴决大概是疯了。
但从裴决说话的神情看,他自己是一点不觉得。
甚至,眼下钟振突然的出现,对他而言, 就好像阴沟里的老鼠冒头,会吓到人的——他最不愿意的就是这只老鼠吓到人。
他希望老鼠永远地、老老实实地, 待在阴沟里。
“我看这里东西也不多——今晚就走?可以吗?”
裴决微微一笑,嗓音轻而低,依旧是一副循循的语气,听着竟然有些善解人意。
“不要留下痕迹。”
“不要告诉任何人。”
“如果让影影知道——”
前面所有的话他都说得无比自然,好像思虑已久,眼下已成定局。
唯独这一句,到了这一句,裴决注视钟振的眼神和表情才有了细微变化。
仿佛钟影一旦知晓,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裴决没有说下去,他神色平静,漠然端详着脸色煞白的钟振。过了会,他走到一旁,抬手关了咿咿呀呀叫着苦的风扇。
屋子里顷刻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
“如果我不走呢?”
钟振死死盯着裴决,浑浊不堪的眼睛里,闪过凶狠和迟疑,过度受惊的面庞一时间难以做出合适的表情,竟然出现些许扭曲。
从裴决进门,他发表完长篇大论的美好愿景,到现在,钟振觉得整件事过于荒谬了。因为即使在他最差的设想里,也就只有“钟影不见他”这一条。他至少还是钟影的父亲。裴决这样,好像他是钟影的噩梦——
可再怎么样,又关他裴决什么事!
似乎知道钟振不会心甘情愿,闻言,裴决很淡地笑了下。
他慢慢走到门后,抬头注视面前挂着的标有“港平医院”字样的塑料袋。
钟振视线跟随,有那么几秒,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他萎缩在原地,身体一点点地往后挪,然后在之前起身的椅子上坐下。
塑料袋里是钟凯阳的药单和最近几次的检测报告。
裴决一张张拿出来看,看完一张放回去再拿第二张。他的动作很轻,似乎很在意这些,于是看得也仔细。
时间仿佛静止。
钟振坐在座位上,渐渐有些坐不住。膝上捏成拳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他大概是真的老了。
看完,裴决细心收好,像是才想起来,笑着转头问钟振:“钟叔刚刚说什么?”
钟振没抬头,佝偻着身躯,好久才说:“你会帮我照顾他?”
裴决点点头,开口如同一个大善人:“我只尽人事。”
话音落下,老人猛地抬头望向他,面目狰狞:“凯阳要是有什么意外——”
“你又能怎么样?”
钟振僵在原地。
裴决冷笑:“钟叔,我不说第二遍。”
“就今晚。”
说完,他抬手放上门把,准备离开。
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听到钟振在后面低低笑着问了句:“钟影她妈死的那天,你也在医院吧?”
裴决顿住。
“我看到你了。”
记忆里,那天的天气可没有今天这样明亮。
阴沉沉的,仿佛随时就是一场天翻地覆。
他自知理亏,被钟影赶出医院,站在停车场等着。毕竟这样回去,秦家人看了,指不定又要闹一番。还有秦苒留给钟影的钱,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拿这么大笔钱?
只是很奇怪,天压得越来越低,雨却一直没下来。
他仰头看着天,心里为难又发愁,忽然,就看到楼上某道窗口前沉默伫立的青年。
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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