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龙脉承天泽圣运,常为至伟山水或极恶险宝,很难肉化人身。能成肉龙脉,以人形盛载,天命极异,难与任何星算命数相连,是为孤茕之命,才能承得起。
其实文玉尘没有算过命数。肉龙脉随年岁成形,先是年年带来重病剧痛的生来裂疤,后来喷薄灵气,跟着功夫命门一起,成了文玉尘要命的法门。
这条肉龙脉是东海灵气的化身,将文玉尘的命数与同为灵源的须巢童树、以及更遥远的墟海龙岛连成隐秘的锁链,连住东海诸岛,保住众灵生息。
文玉尘都知道。将这一切传授给他的阿公没有彻底给他算过命数,怕天机泄知,他的孤苦命格反噬恶果,把这孩子憋着一股死劲儿想要抢过来的机遇和幸福都碾碎。
但他心里总是隐隐察觉。他在东海上经历的一切,没有一件事能如意。而且不是因他输了败了,而是压根没有那条跟命运斗的门槛,能让他拼着命跨过去。
虚妄……轻飘飘的、充满理由的。大家各有苦衷和伟愿,护佑着家园众生,每当需要牺牲时,就在那个节骨眼上,真是邪门,文玉尘总是在那个节骨眼上。
让我享一次福,让我赢一次、快活一次。若是如此,因反抗家主疯寻延年之药而获罪身死的家亲们,他们那“想做人而不是随意赴死的牲口”的冥愿也许就能实现。只剩半个稀烂尸颅的表兄在地下也肯瞑目。
文玉尘多年来含着一口奔死的劲头发狂地练功,养成谁也不稀罕他的冷冽性情,往那里一站,静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得人发毛,说他像鬼。
“文家奴属于康家。康家家主一旦发话,文家被剥去饲育灵兽的权利,那便连东海一姓也算不上。霸王擂百年铁规,只在东海世家中拔选精英。文家已无资格。”
哪怕是让我输,把我筋骨打烂、血涂满身,那样都可以认。文玉尘不怕那个。但是连机会都没有。命运、铁律、虚无——他死也跨不过那条门槛。
就像那时候一样疼——文玉尘吞下一口血,睁开眼睛,看着森然黑海般的山林。肉龙脉扭动着,断裂的龙首已失却形状,却还是扭起肉疤和血裂,当成啃噬的牙颚,吃着文玉尘的心口。
能感天下灵气的龙痕,与万灵山庄幽隐秘地“栖灵洞天”种所发的混乱灵光相应,没有任何灵犀,互以为敌般交相撞击。若以庞然山水盛放龙脉,这撞击便成水啸震撼。
文玉尘却拿肉身承受这轰裂。肉龙脉遭逢恶染震痛,这就是他从小开始年年承受的大病,直到后来养成上乘功力,才能基本弹压。他起先有好几次都差点死在这上头。
那时是阿公抱着他。不,不是抱着。是扼杀一条人形的恶兽一般,环勒孩子的脖子,把他往死里搂住,按在怀里,不给他挣扎,以免透过心脉输送的鲜血灵气断裂,吊不住孩子的命。
文玉尘相当于活吃阿公的血,啃着心往身体里吸,年年如此,就这样活生生被阿公养到成年。旁人甚至以为,让那眼看着自己女儿被发狂病的丈夫折磨死,到人死了都不肯掰一块救命的灵树神果给亲生女儿的老人,去养那么个拿手捧着稀烂的表兄尸体徒手掩埋的孩子,这对重组的祖孙都吓人、都恶心,恐怕文玉尘也活不到多大。
阿公从没提起过,他为何像勒着牲口般那样死劲儿地抱着文玉尘。诚然文玉尘发病时失却神智,龙脉之力恶染癫狂,不那样勒着他,根本制不住。
但文玉尘看见过阿公那时的神色。乖戾的老人白发散乱,眼睛发直,像是透过人间往地狱看。阿公任凭自己的女儿受重病折磨死去,连坟墓都是家族旁人置的。
他在抱女儿的鬼魂。透过沾染着文家厄运和龙脉孤独的文玉尘的活身,去抱死人。阿公的眼里盛着泪,但是一滴都没掉。
直到鲜血灵气灌满文玉尘的身体,压制住龙脉反噬的恶力,让他续命。肉龙脉会像长着锯齿的食人花般,碎烂地绽起肉裂,环缠在他身上,张扬成狰狞的龙形,像是要啃噬天。
文玉尘艰难地喘息起来。当下,他身上就爆开了血肉繁花,又再现了肉龙脉的狂形。受“栖灵洞天”种狂乱灵气的撞击和吸引,他无力止住脑中暴漩,神思烂成一滩,眼珠铺满漆黑。他像是鬼,一点没错。
就连营地里同甘共苦的人们,哪怕肯忍耐辛仕徵的强硬和苦涩,也不敢靠近文玉尘。可是辛仕徵野兽扑抓般的深拥的痕影,还烙在文玉尘身上。
他们身上都是旧伤叠新伤,血色里纠缠着吻痕。辛仕徵脖子上还有血生生的齿孔,那是文玉尘咬破的放血的伤痕。狼牙攻进明风野,奔寻“栖灵洞天”以图染指神兽,正撞上这里扎营的舜英城遗属们。践踏和屠杀展眼就要压顶而来,辛仕徵的瘴伤还像火焚,却已顾不得了。
他像绞刑一样搂着文玉尘的脖子,两人撑起身体,分离的时候,脏腑都化成水从肚子里穿过去,从两腿间流淋下来,痉挛般遭着余欲的电击,腿根麻得像是徒手掰断了筋骨。
“玉尘……玉尘!!”
辛仕徵在那摔烂的月亮身上留下了凌迟般的指痕。他不得不发狂地抱着文玉尘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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