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这样的黎棠,应该觉得痛快。
可是,似有风吹过,在蒋楼原本空荡荡的胸口掀起巨浪,震出回响。
还没想到该说什么,蒋楼就已伸出手,扯过黎棠的手臂,让他撞进自己怀里。
这一刻,蒋楼产生了一种荒诞的念头——仿佛自己是长久地蛰伏于黑暗中的怪物,偶然间获得火种,窥见光明,便忍不住一再地靠近。
为那不再凛冽的风,为那明媚和煦的暖意。
“别对我这么好。”唇贴着黎棠被冻得发僵的耳廓,蒋楼近乎喟叹地呼出一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继续伤害你。
我的好弟弟
进到屋里,恰逢恢复供电,顶灯亮起。
黎棠赶紧抹了抹眼睛。
他想改掉老是哭的坏毛病,今天眼泪没流下来,只是在眼眶里打转,已经是莫大的进步。
虽然还是被蒋楼发现了。
接过蒋楼递来的纸巾,黎棠别扭地起了个话头:“你刚才说,舍得什么?后面我没听清。”
蒋楼转身把折叠桌搬回原处,表情藏进阴暗里:“没什么。”
家具归位后,蒋楼从壁橱的里拿出一只纸盒,开盖,里面是各种外伤用药品。
棉签粘碘伏,给黎棠手背的伤消毒,黎棠下意识往回缩,被蒋楼抓住手腕不让动。
黎棠已经不记得这是蒋楼第几次给他处理伤口。他也不想总是受伤,可他实在太脆弱。
“怎么弄的?”蒋楼问。
黎棠抿了抿唇:“路上摔了一跤。”
“走着来的?”
“路上堵车,只能走路了。”
“腿不疼了?”
自从上次摔倒在跑道上,脑袋鼓起那么大个包,班主任终于不再强迫黎棠跑操,黎棠请假她也都会批。
“……习惯之后就好多了。”黎棠赧然,“从我家到这里也不算很远。”
蒋楼抬头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
有人冲屋里喊:“蒋楼,快开门,你姑姑来看你了!”
黎棠想跟出去,蒋楼让他待在屋里,他一向听蒋楼的话,可是实在好奇。
原本以为蒋楼已经没有在世的亲人了,没想到还有个姑姑。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透过窗户,黎棠看见站在小卖部老板身后的女人,齐耳短发,蒜鼻小眼,皮肤和嘴唇蜡黄,穿一身印有某工厂名字的工作服。
黎棠有些惊讶。
这位姑姑和蒋楼一点都不像。
长得不像,性格习惯也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女人一开口便是叙城当地的方言,nl不分,卷舌音被吞,不过黎棠还是能听明白大概,是问蒋楼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联系她。
蒋楼淡声说:“房子好好的,没塌。”
“没塌你也该跟我说一声啊。”女人上前,上下扫了蒋楼一眼,“人没事就好。不过我看这房子裂这么大的缝,算是危房了吧?听说政府打算把这块拆迁盖新楼,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政策……”
蒋楼还是平淡的语气:“不需要知道,房子又不是你的。”
这话踩了女人的痛脚,她顿时收了虚伪的假笑:“怎么不是我的了?当年你爸结婚,你爷爷暂时把这房子给你们家住,不代表这房子就没我的份。”
见她暴露来意,蒋楼嘴角扯出讥笑:“空口白牙算不得数,现在房本上写的是我的名。”
“我就知道你小子当年不肯跟我,非要去什么福利院,一定有目的!”女人瞪大眼睛道,“没想到啊,你一成年就偷摸把房子过到自己名下了,防着我呢是吧?”
听到“偷摸”二字,蒋楼微不可察地皱眉:“房子属于我父亲,他去世了,过户到我名下合规合法。”
“你别拿法律来压我!”姑姑拔高嗓门道,“这房子是我爸留下的,本来就该有我一份,我问过人了,就算打官司,我也未必会输!”
“那你就去告我。”蒋楼有些不耐烦地说,“当年你把我过继了去,只是为了房子还有抚养费,尽过多少抚养义务你自己清楚,法院那边都有记录。”
姑姑脸都涨红了:“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我?谁说我没抚养你,当年你妈刚生下你就跟人跑了,是我买奶粉给你喝,要不然你哪活得到今天?后来你爸死了,我不也给你烧过几顿饭?你妈留下的抚养费才几个钱,哪够你这么大个孩子吃喝拉撒……你敢对着老天爷说没吃过我的用过我的?”
一旁的小卖部老板听不下去,打圆场道:“都是亲姑姑亲侄子,有事坐下来慢慢谈,何必闹得脸红脖子粗……”
“是我想闹吗?你们都看见了,这刚刚地震,我家都顾不上回就从厂里跑来看他,他倒好,上来就六亲不认,给我泼脏水,说我没养过他……天老爷啊,我们蒋家世世代代最重血脉亲情,怎么出了这么个白眼狼,读了几年书就不得了了,看来是随了他那个抛夫弃子的冷血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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