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道:“让方子兴去结交盛家两兄弟。”
苏槐道:“遵旨。”
谢翊又道:“工部那边已有了,这两把火-器,你且领着内府监试一试,看看能防制出来不。”
苏槐大喜过望,连忙上前下跪道:“老奴遵旨。”
谢翊看他如此忍不住笑了声:“你这是心痒了吧。”
苏槐老泪纵横:“老奴办事不利,陛下尚且将此重任交给老奴,老奴……老奴怎能不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谢翊哭笑不得:“起来吧,朕自幼就得你照拂,也算跟朕多年,忠心耿耿,不至于为个老无耻的自尽,就迁怒于你。”
苏槐看谢翊说到此处,越发知道其实皇上心里是极在意此事的,说来说去还是事关许世子,这老妇惧罪自尽,皇上定是怕来日世子心中怨怪,偏又是有什么都不爱说的性子,也并不为此责怪自己,心下更是愧疚,只忠心耿耿,立誓无论如何要玉成此事。
皇上孤单多年,好歹有个可心人陪陪,有什么不好!
谢翊拿了笔想写些什么,却又放下了笔。问苏槐:“一会儿是什么安排?”
苏槐忙道:“巡幸翰林院,谒先圣,赐宴翰林学士。之前礼部递的折子,您圈了的。”
谢翊道:“吩咐备辇,换衣裳,先去翰林院吧。”
谢翊因着要行礼谒圣,换了杏黄圆领大衫冕服,宽袍大袖,上辇到了翰林院。掌院院士带着翰林院学士们全都跪迎,谢翊只命了起身,一眼看去人才蔚蔚,满目清华,倒有些欣慰。又看到张文贞和范牧村都在,便吩咐掌院院士道:“三鼎甲只来其二,倒不圆满,前日贺知秋办案颇能,宣他过来伴驾吧。”
一时便有人去宣贺知秋,谢翊先进去领着众人拜谒了先师孔圣,又命笔墨伺候,御题了“经世致用”,“利济天下”二额,仍用的飞白,枯笔丝连,笔力纵恣雄郁。
诸翰林学士们称颂不已,却都心下明了,都说这位陛下,寡欲少私,节俭务实,只用能臣干吏,平日对经筵讲学,也一贯不好那道学经理,看奏折亦不看文藻骈俪,只看策论是否实用。
难怪如今翰林学士,文辞好的,大多都在做些修书修史之事,最多去礼部任一任。但有些实干之才的,很快入六部抚四边巡九州入内阁。
人人尽皆心思活动,待到贺知秋过来觐见时,谢翊温声命他做诗时,众人又都揣摩着,都说这位状元之前遭了厌弃御前被罚黜落大理寺,这才几个月?又不知何等渠道入了今上的眼,一副简在帝心的样子了。
却见人人作了诗来,谢翊便命粘到屏风上,带着众学士们一一赏读过去,一一赐下诗集、茶叶、笔砚、锦笺、宫缎等物。又在众学士陪同下,在翰林院内闲走了一走,路过棋室,忽然兴起道:“到宴还有些时间,哪位学士擅棋,且来手谈一局。”
众人静了静,却见范牧村应声出列行礼:“臣愿奉君侍棋。”
谢翊面容淡淡:“可,赐座。余者可随意手谈或联诗吧,待棋局后正可赐宴。”
他坐在榻上,范牧村上前,内侍已搬了一张脚凳过来,他半倚着坐下,请陛下先手。
谢翊持了黑子落下,范牧村却不假思索跟了一子。他自幼伴驾,这般对弈其实时常有,甚至两人对彼此棋路都相当熟悉。
一时黑白往来,竟来回了下了十数手,众人都有些眼花缭乱。
阶下翰林学士们也都各自围着棋几席地而坐,或对弈,或联诗,或品茶。张文贞前早已展过身手,此刻却只拿了一杯茶与贺知秋站到廊下悄悄说话:“都说东野自幼进宫伴读,这情谊果然谁能比得了。”微微露出一股酸意。
贺知秋只看着御座之上皇帝神态矜持,高挺的眉骨下眼神深邃,眸光冷漠。帝每落子如风雷,威仪若此,而范牧村垂头侍棋,虽也清雅如玉树,但……想到昨日送葬看到那世家少年,一身素袍,虽性如稚子,偏又顾盼生辉,一段风流纯出天然,这一比,高下立见。
贺知秋心里微微一笑,要说简在帝心,还得是赤子天成,丹心如故。他意味深长道:“东野品性韶润,确有高韵,但若陛下青眼有加,早该擢拔任用了,何至于熬到今日从科举进身呢。东野不容易啊。”
张文贞赞道:“见微兄果然卓识,陛下岳峙渊渟,峻貌贵重,极擅御人的,看起来确实不喜藏锋养晦,中庸抱朴之臣。我看邸报,陛下偏好用真率突出,意气超拔之臣。譬如谢非羽。从前闲了家里老人说起当年陛下镇边削藩旧事,都说今上不怕骄臣傲将,倒怕庸官惰吏,才干衬不上野心,不好驱使。”
贺知秋一想果然如此,不由对张文贞有些刮目相看,钦佩道:“守之兄家学渊源,亦有一双利眼。”
两人低低在阶下小声议论,不觉上面棋局已过半,谢翊将手里棋子握在掌心不下,淡道:“范卿已输了,不必再下了。”
范牧村抬头含笑:“陛下若肯给臣机会,未必不能困局翻生。”
谢翊将棋子放回棋盒,淡道:“棋局未终,已是朕赐的体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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