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就像我自戕前的第一反应想的不是疼一样,咳了一大口血的我如今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哇,原来当了鬼也是会吐血的啊,长见识。
可惜我乐天派的开阔胸襟并没有让疼痛放过我,我的心口像是被人拿了个大锤子砸的稀巴烂,疼得我浑身发颤,我甚至感觉我的整颗心被人连着血脉拔了出来,空空荡荡的肺腑现在什么作用都没有,只会大片大片的向下淌血。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滚落,很快就浸湿了我的内衫。
在这种痛不欲生的时刻,我竟然在想——上回托梦忘了告诉段久,别再让沈谊整天给我烧那么多纸钱了,也给我烧几件衣服物件什么的下来。当了鬼之后这么多天里,我只有死的时候穿在身上的这一件衣服可以穿。
虽然鬼不会脏,可我好歹也是出生在金玉窝里的世家子弟。
做鬼也不能做一只邋遢鬼吧。
招魂
我狼狈地倒在殿前阶上,疼的快要晕了过去。
姜湘焦急的在我旁边转来转去,想伸手扶我一把又怕碰到我哪加剧疼痛,只能在旁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干站着着急。
“有人在招他的魂。”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徐生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看过去,发现徐生脸色苍白皱着眉走过来,看了我一眼,对姜湘说道:“今天是他的头七,现在又是子时,恐怕是有人想用逆天的法子,在这个时候把他的魂招回去。”
“招魂?!疯了吧!我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招魂成功的!”姜湘骂骂咧咧道:“到底是哪个疯子,知不知道招魂不仅会害死人命还会害死鬼的啊!”
皇宫里的阳气太重,即使梁宴不在这里,徐生也显然坚持不了太久,捂着心口急匆匆道:“这法子阴气重的很,要赶快把他的阳气补回去,不然几番拉扯间,他的魂体就要魂飞魄散了。”
“不是这阳气怎么补,陛下不在这里啊,我们这里一圈鬼怎么给他补阳气啊。”
姜湘话还没说完,徐生就坚持不住换了回去,徒留徐楚这个小团子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疼的在地上发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实在没有力气伸出手抱一下他,也实在没有力气安慰红着眼眶看向我的姜湘。
姜湘无能为力的跟着摸了一把眼泪,吩咐她的鬼小弟们去找皇帝,然后蹲在我面前,红着眼睛骂道:“大人,究竟是谁这么不想让你好过啊,你都死了,他非要用这种法子拉你回人间干嘛啊。”
招魂?
我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谁会想要去招我的魂?
这世上有人想让我活,有人想要我死,可谁又有那个能力能瞒天过海,能找到逆天的法子来招我的魂回去?
我想起在藏书阁那夜梁宴与段久之间语意不详的话。
心里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不顾一切想要逆天改命的疯子——是梁宴。
我心里一阵复杂,说不清是怒火多一点还是荒诞感多一点。口口声声说要我不得好死的是梁宴,说要让我厉鬼缠身下十八层地狱的是梁宴,要让我的魂魄囚禁在这深宫不见天日的也是梁宴。
如今他却又要招我的魂把我拉回去?
我觉得梁宴不是疯了,是脑子被蛊虫吃掉了。
一定是在某年某月某天我没注意到的地方,敌国奸细跑了进来,悄悄的给梁宴下了只蛊虫,这蛊虫长年累月的在梁宴身体里爬,如今终于一鼓作气吃掉了梁宴的脑子,把他变成了一个脑袋空空的神经病。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不然怎么解释招魂这种三岁稚童听了都直摇头的阴邪法子,梁宴这么一个执掌朝堂多年的君主听了还会信?!
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古卷上说的话:“招魂,杀人害己,天地不容。”气得我脑袋发蒙,往地上捶了一拳,骂道:“梁宴你这个混账!”
“梁宴?谁啊,谁是梁宴?招你魂的人吗,大人?
我骂的时候以为自己中气十足,实际上刚说完梁宴两个字就疼的止不住的吸气,后面的话音都因疼痛而变得十分微弱,根本就没人听清。
姜湘不知道她成天夸着这好那好的皇帝陛下的真实姓名,还以为我是忍着疼还要回答她上面的问题,立马气冲冲的与我同仇敌忾,咬着牙骂道:“呸!什么坏心眼的腌臜东西!大人你跟他什么仇什么怨啊,都死了他还不肯放过你,真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真是的,他为什么这么恨你啊?!”
梁宴跟我什么仇什么怨?
梁宴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笑起来。
穿骨的疼痛在我身体里每一处与血脉相连的地方翻涌,我却抑制不住的笑起来。
梁宴为什么这么恨我呢?
好问题。
我的记忆里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斟满了毒酒的金杯,恭恭敬敬的跪在龙床前,漠然的看着那个被禁军控制住了的老皇帝,拱手递上那杯酒,说道:“请陛下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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