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好害怕。”白榆打开药瓶的手一顿,鼻尖呼吸滞住,眸光抬起,慢慢陷入上方平静得蹊跷的眼睛中。她尴尬一笑,“怎么了?”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紧。“是不是怪姑姑打了你?姑姑当时”她语无伦次起来,也顾不得去管什么称呼,双手无措地抬起又放下。阿尧忽从她手中拿走了药瓶,也打住了她混乱的话头。“姑姑说会后悔,是真的吗?”他郁闷地垂下眼,又似是恐慌。“当然不是!”她斩钉截铁道,又怕他被自己惊起的话音吓到,瞬间轻柔下来,“我没了阿尧,又还剩什么呢。”本以为少年会被自己一番劝解安慰,谁料他依旧静静地低垂着脑袋,白榆能看清的,只有他的睫羽在眼下眨出忽明忽暗的光影。可过了片刻,竟又瞧见慢慢汇聚起的水珠,摇摇欲坠从纤长的睫上挂下。他极力克制地吸了吸鼻子,不想被看见自己的脆弱样,却阻止不了泪珠失重坠落。十五岁,男子汉,要面子。想到这几个字眼,白榆彻底败下阵来,轻轻抚摸他的脸,“姑姑都是在说气话。”阿尧还是没有回应,头更低了些。白榆踮脚,伸手环过他的脖颈,虚虚抱住了他。“好了。”她的手掌在他肩颈轻拍。感觉到臂间人僵硬的肢体渐渐被抚慰得轻松了些,白榆也不免松了口气。她何尝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可那时身在白家,只得她自己小心翼翼才行。唯一愿意稍稍纵容她的,也仅有那人而已。“姑姑知道阿尧懂事,只是有些事情”“姑姑还会再嫁人吗?”恍觉这孩子今日忽变得咄咄逼人,白榆又被他问得一噎。犹记得她临行前同贺季旸说的话。她的往生尽数用于在他们之间周旋了。
相知相恋只需一年,却要用十年来证明自己的抉择,还要用余生,来忍受爱意的无尽消磨。就算她当真能在这草原上捕捉到缘分,人生又还剩下多少个十年呢。她高昂起脸,努力不让下巴搭在他肩头,手掌慢慢停下,覆在他的后颈。“姑姑不嫁人,可阿尧是要娶妻的啊。”“”他不做声,像是听进了话。“你想让姑姑成为你人生的污点吗?”“这里根本没有人认识我们。”白榆眉头一跳,仿佛自己一直都在对牛弹琴。她意识到今天两人都太过冲动,并非适合谈这个的日子。她松开怀抱想要退开,腰背蓦然攀上一股大力,又将她按进面前的怀里。“姑姑若想制止我,五年前就该断绝这一切的。”大殿高台之上,皇帝双眸空洞地目视着脚下群臣,怀中还有一只肥胖的狸奴惬意地窝在龙袍之上,享受着天子之手的爱抚。大臣们似乎对皇帝抱猫上朝的行为见怪不怪,顾自喋喋不休着。几年前的政变让高堂的面孔洗刷一新,可待新政推行稳定后,他们日日口中说的,无非还是同上一拨人一样劝谏立后和广纳后宫那些说辞。贺景珩手上抚顺毛发动作似乎极好地取悦到了这只恃宠而骄的猫,不时嘤咛几声,也无人敢有异议。豆豆是在他极度孤独的某一日,突然出现在墙角的。小太监发现了它,所有人都认为它是死里逃生,它就这样成为了宫里的吉兆。贺景珩待它也比从前用心百倍,以至宫里还有传说,是皇后娘娘转生到了狸奴身上。它于他而言,是关乎于她唯一存在的念想,它带着灵性,陪伴这位落魄之人尝试着挥散开迷蒙一生的阴霾。“陛下,微臣认为,当立淑妃娘娘为后!”贺景珩失神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看向说话之人,手上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停下。舒适的爱抚忽然消失,豆豆脾气颇大,大张牙口狠狠高嚎了一声。贺景珩立马继续为其捋毛,不免嗤笑出声。“瞧啊,它不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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