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常安静,安静得像在等待什么,双手交叠于小腹上,冰肌玉骨,面若燃桃,乌黑的发丝散落在身下,身上套着一件宽大里衣,大红的颜色明显不太衬她,不过好在过于热烈的红色映在她的脸上、肌肤上时,会有一种她面带血色的错觉,聊以慰藉罢了。
在她的手腕上,袖摆的遮掩下,有一枚法印忽隐忽现的,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但是方明舟此时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炉鼎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现象。
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这一次炼丹或许真的能够成功。
所以他愈发不敢松懈丝毫,神经紧绷,额上几乎要有豆大的汗坠下来。
多年以来,宗门虽然从来没有责怪过他,也没有催促过他,偶尔会来探望几次,来了又走,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这种在沉默中滋生的焦灼更令这个骄傲的丹修煎熬。
前些时日,听说徐沉云不慎入魔。
李裳眉来寻到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嘭嘭嘭地敲门,说让他一起离开。
方明舟却连半步都没有动过,眼神也没有任何犹疑,他没有回答,也分不出半点余力来回答,他几乎是在用骨肉蘸着血在炼丹,将炉鼎丢弃在此,他也就要随之死去了。
李裳眉从他的沉默中听到了他的回答。
她最终只是悠悠地叹了一声,不再劝说,就此离开。
不知今日距离那日又过了多少个昼夜,也不知徐沉云现在如何,宗门如何,外边的景象是否如旧,或是早就换了新天地?方明舟一边觉得难过,一边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终于到了最后的引魂环节。
他想,这次之后,不论能否成功,他都打算休息一段时日了。
去问问合欢宗的大师兄如今怎么样了,宗门如何了,去看看自己的大弟子如今是不是还在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炼丹,去说说总是将心思用在双修上面一点儿也炼不成丹的二弟子,最后再去瞧瞧自己之前用春山白鹤鼎拐入门下的小徒弟,这些年是否有所长进。
不过嘛。想到这里,方明舟心中却又苦笑一声。
他几乎没怎么管过唐姣,一心扑在研究九转回魂丹上了。
要是她如今还在合欢宗老老实实地坚持炼丹,他都觉得谢天谢地了,要夸夸她的。
方明舟的唇边不自觉绽开笑意,神情温柔地望着鼎中逐渐生成的丹药。
卿锁寒最后,他想。
倘若你如今见到我白发苍苍,敛锋缄默,浑身狼狈,困厄潦倒,你是否会惊讶?
或许你根本就认不出我了,毕竟每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我都有好好整理形象,生怕自己在你眼中显出半点窘迫无措来,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而我只是普通人。
方明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呼唤冥冥中那缕若即若离的魂魄,渡入丹药——
就在此时,洞府的大门发出一声尖锐的、濒死的厉啸,轰然倒塌。
方明舟的动作一顿,笑容僵在脸上:?
噪杂的、属于外界俗世的声音顷刻灌入耳蜗。
清朗的鸟鸣声,落叶在足底破碎的声音,风吹动树梢的声音
以及吵吵闹闹的推搡。
其中一个有点惊慌:“帝君您怎么能直接把门卸下来?”
这声音好生耳熟,方明舟想,是很想照顾她的感觉。
另一道声音很冷漠:“推不开,恐怕是生锈了,便直接卸下来省事许多。”
这声音也很耳熟,方明舟想,是很想给他两拳的感觉。
没等方明舟理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一阵嘈杂,仿佛有千军万马闯进来,几乎要将他的洞府踏平,灼眼的阳光随着这帮土匪横冲直撞倾洒了一地,照出他惊愕的神情。
有人一把箍住他双臂,动作熟练,反剪在他身后,口中说:“我抓住他了。”
方明舟脑子都是木的。
抓住我?他想,抓我干什么?炼丹违法了?用的你家药材?
他想抬头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奈何日光一时太刺眼,没能看清楚。
紧接着又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冲了进来,那第二个人委实是一点也不客气,闯入别人的洞府,还很不爽的样子,口中愤恨地“啧”了几声,直奔炉鼎,而第三个人倒是相较于他要礼貌许多,途径被箍得严严实实的方明舟时,还朝着他挥了挥手,笑了一下。
然后是第四个人,第五个人。
第四个人一进来就目标明确地朝冰棺冲去,手持禅杖,方明舟倒是将他看清楚了,主要是脑袋反光,能猜到是个佛修,至于这第五个人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也追去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
眼见着他们打开了冰棺,方明舟才登时反应过来,剧烈地挣扎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洞府!”他大骂道,“我就快成功了——不要碰我的鼎,也不要碰冰棺!都给我住手!我炼制丹药这些年没有招惹任何人,你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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