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说了三字,道:“好!好!好!
“你天资聪颖,世所罕见,但更紧要的却是你对佛学佛理,另有一层慧心。当年我们四个师兄弟中,其实是以你普智师叔最为聪慧,可惜他虽聪明,却是走错了路,耽误了佛学,妄求什么长生,终于落得一个不堪下场。你今日能悟,是你之福,亦是我天音寺之福啊。”
法相一怔,抬头向普泓上人望去,道:“师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弟子不大明白。”
普泓上人摇了摇头,先是伸手将法相搀扶起来,道:“这些年来,为师日夜耽于俗务,以至于佛学体悟停滞不前,偏偏枉当这俗世虚名,半世争斗,竟无法舍去。当年你普智师叔去世之后,为师便有隐世之心,无奈门下无人。这祖师基业虽是身外之物,但终不能轻易舍弃。如今有了你,为师便可放心去了。”
法相大惊,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普泓上人拦住,道:“此事并不急于一时,你也不必着急。”
法相眼含泪光站到一旁,普泓上人仰首看天,只见月光通透,凄清美丽,他眺望良久,忽然道:“我们进去看看那位张施主吧。”
法相一怔,道:“什么?”
普泓上人淡淡道:“是非曲直,恩怨情仇,不管如何,终究是要有个结果的。”说罢,他便向着那间小屋走去,法相跟在他的背后,看着那扇越来越近的门户,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些紧张起来。
一日一夜了,在那其中,面对着普智师叔,鬼厉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又会干些什么呢?
……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面,依旧闪烁着玉冰盘那银色的光芒。
什么都没有发生。
普智法身依旧盘坐在玉冰盘上。而在他的对面,鬼厉,又或是张小凡,盘膝坐着,背对普泓上人和法相,默默凝视着那微光之中的普智面容。
普泓上人深深呼吸,正想开口说话,忽然感觉身后动静,转头一看,却是法相轻拉他的袖袍,看见普泓上人转过头来之后,他以目示意,却是向着鬼厉身下。
普泓上人转头看去,不禁眉头一皱:只见这屋中一切都未见变化,唯独在鬼厉盘坐之地,周围三尺范围内青砖地面尽数龟裂,密密麻麻的细缝爬满了他周围地面,越靠近他的身躯,细缝就越是密集,在他身前一尺范围之内时,所有的青砖已经不再龟裂,而是完全成为粉末状。
这一日一夜里,谁也不知道在鬼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普泓上人缓缓走到鬼厉身前,向他身前地面看了一眼,用平和的声音,道:“施主,你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日一夜,可想清楚了?”
鬼厉慢慢地将目光从普智法身上收了回来,看向普泓上人。普泓上人心头一振,只见鬼厉面容惨白,容颜疲倦,虽是在这里不过坐了一日一夜,却仿佛面有风尘沧桑,已经历了人世百年。
普泓上人合十,轻轻诵念道:“阿弥陀佛!”
鬼厉缓缓站起身来,但起身之际,忽地身体一颤,竟有些立足不稳。法相与普泓都是眉头一皱。法相正想上前搀扶的时候,鬼厉却已经重新站稳了身子,深深吸气,然后再一次站直了身体,面对着普泓上人。
一看便知他身体虚弱,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却仿佛如须弥山一般魁梧坚忍。
“大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普泓上人合十道:“是,张施主有何吩咐?”
“亡者入土为安,你将他……普智师父的法身,火化安葬了吧!”
普泓上人与法相同时身体一震,望向鬼厉。片刻之后,普泓上人长叹一声,似唏嘘不已,低声道:“施主你看开了吗?”
鬼厉惨然一笑,向盘坐在微光之中的普智望了一眼,面上肌肉绷紧又放松,缓缓道:“我与这位大师当年不过一夜之缘,却曾经跪拜在他身前,心甘情愿地向他叩头,唤他‘师父’。他救过我,也害了我,但无他便无我,死者已矣。我虽不是佛门弟子,也素知佛家最看重转生,他临死也不肯入土,可知他心中悔恨……”
冰凉的气息,隐隐约约从他手边散发了出来,普泓上人与法相几乎同时都感觉到了,那一股澎湃的诡异妖力:“噬血珠妖力戾气之烈,这些年来我深有所感,也明白了当年情由。”说到这里,鬼厉慢慢转过身去,向着门外走去,不时发出一两声咳嗽。
普泓上人与法相同时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背影合十念佛。普泓上人道:“张施主宅心仁厚,感天动地,老衲在这里替过世的不肖师弟普智谢过施主了。老衲谨遵施主吩咐,稍后就行法事火化师弟法身,加以安葬。只不知在此之前,施主可还有什么交代吗?”
鬼厉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手向着门扉伸去,但片刻之后,他停顿了下来,整个人好像僵在那里。普泓上人和法相都不知他的心意,一时都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鬼厉缓缓转过身子,又一次看到了那张苍老而痛苦的脸庞。这张容颜,他一生不过见到两次,十数年岁月光阴,刹那间都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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