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天色已经开始泛白,草叶上的霜未待融化就在空气中化去,朝阳升起前的冷暖交替在河面上激起一层雾气。
&esp;&esp;双方的船队在这雾气中缓缓迫近,仿佛两条巨鱼的阴影潜伏在水面之下。
&esp;&esp;在固守河口的这段时间里,裴纪堂一直在尽可能调集船只。
&esp;&esp;那些赵寨的人在数天的关押和确认之后被释放,他们跟随着后队南行,跌跌撞撞地向路上能遇到的所有人描绘一个神话,这里有一位圣人一样的长官,他给他们粮食,许诺他们田地,宽恕他们,爱护他们,像人一样对待他们
&esp;&esp;多么稀奇的事情!有谁被像是对人一样对待过吗?有人告诉过他们应该被当作人一样对待吗?
&esp;&esp;于是逐渐有人加入这个队伍,人从二十几人变成小一百人,后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esp;&esp;但他们带来了船,渔船,摆渡的青棚船,大大小小不一而足。他们甚至不要求这位长官返还它们,只要他愿意带他们南下就好。
&esp;&esp;南面有抛荒的土地,那里远离战火。
&esp;&esp;如果能得到一点足以耕种的田地,他们情愿不再驾着船到水泽里向天讨要食物。
&esp;&esp;所以现在淡河军也有一支舰队了,虽然能称之为“舰”的只有最中心的几艘被俘获后修整过的战船,它周遭的只是大大小小,青背草鱼一样的小船,但好歹也算一个像样子的战斗序列。
&esp;&esp;当水面上薄纱一样牛乳一样的武器被双方舰队破开时,两边都见到了彼此的将领和阵容。
&esp;&esp;嬴寒山注视着远处。
&esp;&esp;如果天道允许她稍微飞起来一点,她大概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个站在船楼上的敌将。
&esp;&esp;两边的距离太远,敌我船只的高度又不一致,所以纵使她的目力在大多数人之上,也只能看到那里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esp;&esp;那位将领站得很靠前,好像忘记了自己是来指挥一场战斗,反倒像是在观看一场精彩的表演。
&esp;&esp;他是来看戏的。
&esp;&esp;而田恬也看到了嬴寒山。
&esp;&esp;他没办法一眼判断出谁是裴纪堂,那个男人很可能不站在外面,但他一眼就确定了那个术士就在这里。
&esp;&esp;她身上没有披甲,头戴斗笠,穿着一袭如同晨雾一般的灰青衣物。
&esp;&esp;田恬伸出手,轻轻地将掌心覆盖在她的影子上,同时遮挡住了她身边几名头发被裁短的士兵,然后用力攥紧了手指。
&esp;&esp;“进攻。”他说。
&esp;&esp;淡河船队迅猛地冲向迎面而来的敌舰,几乎在即将相撞的瞬间,它们突然分散开来,如墨入水般躲过敌舰的冲击。
&esp;&esp;在船队最前的是那些吃水最浅的渔船,每一艘都装满了控弦士。
&esp;&esp;他们手中的角弓坚硬而沉重,这种笨重而需要强壮臂力的武器本来不太适用于水战,但此刻却没有任何人对此有异议。
&esp;&esp;士兵们点燃了箭头的火油,拉满弓弦,在舰船交错的瞬间,带着火的箭头猛地射出。
&esp;&esp;火焰在水面上爆发,伴随着空气破裂的尖锐声响。
&esp;&esp;几乎所有的淡河弓手都把箭直指苍天,箭矢的落点根本无法预测。
&esp;&esp;带火的箭头穿透了浸满桐油的帆布和甲板木材,瞬间点燃了整艘船。
&esp;&esp;蔓延的火光照亮清晨淡青色的晨雾,将敌舰上的士兵映得剪影分明。
&esp;&esp;舰上的人立刻向下放箭,渔船迅速分散,原本紧密集结的队伍在一息之间散开。
&esp;&esp;没有一艘淡河渔船在单打独斗,它们像默契的蚁群一样快速聚拢,张开弓弦,点燃火箭,然后在对方舰船做出反应之际又突然四散开去。
&esp;&esp;更大的船身和更深的吃水在此刻成了田恬麾下战船的劣势,它们像是被小型动物围攻的象一样辗转不得,逃离不得。
&esp;&esp;而白鳞军们也动了起来。
&esp;&esp;林孖和海石花带领着一群快船穿插进敌方舰队的右阵,那里有三艘船接连起火,一小部分被火光分割了出去。
&esp;&esp;他们像刀子楔入伤口,撞进这一处破绽。
&esp;&esp;白门人搭起木板跳上对方甲板,用锐头的钩镰把目力所见的敌军拽下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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