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真已渡江至中原, 一路快马向北疾驰，满目所见皆是疮痍。
&esp;&esp;官道之上流民遍地、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稚弱的孩童被父母拖拽着向前走, 尖细的哭声令人听了心慌；他拉住几人问询，有老叟自称是从关内逃难而来, 朝廷军已抵不住突厥铁蹄, 前几日怀远甚至被屠了城。
&esp;&esp;“屠城”……
&esp;&esp;此等残酷的字眼着实骇人听闻，以致八月暑热刚褪也如数九寒冬般令人战栗，宋明真眉头紧锁，抬目远望时只见残阳如血, 犹豫片刻又策马扬鞭日夜兼程向北而去。
&esp;&esp;如今朝廷军已基本退到了原州。
&esp;&esp;兰州一带虽还战事频仍、但整体已呈退守之势, 南北两线合流一同抗击叛军与西突厥, 东突厥则交由谢氏等几镇节度使分而制之；军队大营肃穆冰冷，望之又难免感到几分萧索, 无数受伤的士兵被匆匆忙忙地抬进抬出, 人命于此正如浮萍草芥般轻飘微茫。
&esp;&esp;宋明真凭荐信入内、说要求见方氏主君，营中参将上下审视他一番，神情冷淡道：“将军军务在身尚未归营, 你且在外等着吧。”
&esp;&esp;军中之人作风硬朗、可不会看着什么文臣清流的颜面说话办事，宋明真初来乍到也无意惹是生非, 点点头便打算避开；哪料刚一回身便听到有人“咦”了一声, 抬头时又正对上一张颇为熟悉的脸——英姿飒爽又细皮嫩肉……可不正是当初在骊山险些害他妹妹丢命的娄氏女娄桐？
&esp;&esp;“你——”
&esp;&esp;他真是大吃一惊，尤其在看清对方居然还穿着一身士兵甲胄时就更瞠目结舌，怎么也想不通如何竟会在军营中看到一个出身名门的闺阁贵女；反之娄桐倒是十分大方，照面过后便快步向他走来, 唯独因念着过去自己闯下的祸端而感到几分尴尬，对宋明真略微僵硬地笑了一下、又问：“二公子如何会出现在此地？不是随家族迁去江南了么？”
&esp;&esp;宋明真心道你一个贵女尚且明晃晃混在一群粗莽军汉中, 他又如何来不得了？面上却只轻咳一声，草草答：“国难当头……总应当尽一份力。”
&esp;&esp;顿一顿，又看娄桐一眼，问：“娄小姐这又是……”
&esp;&esp;“我？”娄桐扬眉一笑，倒是半点不扭捏，“也同二公子一般是来报国的——毕竟苦习武艺多年，总要随父兄一道上阵好生杀几个敌军才不算荒废。”
&esp;&esp;当然……也是为了躲长安那些契而不舍找上门来的婚事……
&esp;&esp;这后半句被她藏在心里，宋明真便只惊叹于娄氏女的气度——如此巾帼不让须眉，却分明比许多七尺男儿还要果敢刚烈！
&esp;&esp;他心中陡然生出一阵钦佩、过去在骊山结下的梁子似乎也倏然显得不那么紧要了；上前一步欲再同对方攀谈，偏巧这时又听大营之外传来阵阵马蹄，回首之际果然瞧见尘土飞扬兵甲赫赫，正是方娄两姓的主君一并纵马归营，两人身后各随同兵将无数，果然声威煊赫气贯长虹。
&esp;&esp;宋二公子已久未与方献亭谋面，当时远远瞧见便欲挥手朗声叫一句“三哥”，开口前却见兵马之后另跟着一套车架，观其形制……像是来自宫中。
&esp;&esp;他于是暂未动作，不多时果然瞧见一位有些面善的内官打从车上下来，三哥与娄啸将军皆敬称之为“中贵人”，想来便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内侍总管王穆了。
&esp;&esp;那人对两位将军点头、随即双手捧出圣旨，一抹明黄在黑压压的军营中显得分外刺目，众人见之皆下跪听旨；他和娄桐一并跟着跪了，只是因隔得远而并未听清其中所宣明细，此后又见中贵人独将圣旨交于三哥之手，娄啸将军则转身带着长子娄风先行离开了。
&esp;&esp;宋明真挑了挑眉，稍一斟酌也不难猜出其中原委：此前天子封娄啸为镇军大将军、三哥为征西大将军，摆明是以前者为正后者为副，如今朝廷军却节节败退、娄氏所司北线更全靠南线的颍川军填补支撑，自然难免令人暗生非议，想来天子新旨泰半便涉及换帅之事，这才惹得娄将军不快了。
&esp;&esp;唉，这真是……
&esp;&esp;他默默叹一口气，身边的娄桐却似并未想到这一层，待众人起身后又问宋明真要不要随她先去歇脚洗尘；他笑答了一声不必，又说：“我尚需前往拜见三哥，还是改日再与小姐叙旧罢。”
&esp;&esp;而实际那时战事吃紧、前方军报一刻不停快马送入营中，别说是宋二公子、便是那远自西都而来的中贵人也不过只能在宣旨时匆匆见方氏主君一面，此后在原州仅逗留几个时辰，日暮前便乘车离去了。
&esp;&esp;宋明真别无他法、只好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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