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说完仰头一饮而尽,熟悉的味道令人慨叹,又问:“这是竹叶酒?”
&esp;&esp;那也是十年前他们一并在此处喝过的酒,明明淡得像水、远不如西都新丰来得甘醇烈性,疏妍却只喝一小口便被呛得受不了,当时难受得自己咳了好久。
&esp;&esp;“嗯,”方献亭淡淡应了一声,眼中笑意清浅,“你还有妻儿要照料,想也不便。”
&esp;&esp;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却令宋明真心头更沉——他们这些少时的友人都已各自成家立业,唯独三哥还是孤身一人,父母双双故去后姐姐也已皈依向道,想来今日他左右的确已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了。
&esp;&esp;“我,我没什么不便……”宋明真有些绷不住、当时竟感到眼眶一热,平复之后接话的声音也低,只有语气还带几分勉强的笑意,“只要三哥叫我,我自随时奉陪。”
&esp;&esp;他说得诚心,方献亭也明白他的好意,当时只相互轻轻一碰杯,其他话便都不必说了;宋明真又喝了一杯闷酒,默了半晌欲言又止,思来想去却还是开了口,低声说:“三哥……之前在船上,我……”
&esp;&esp;他是想为此前替妹妹遮掩、让她去舱中与他密会一事致歉,情绪激动时行事总是冲动,冷静下来后方才深觉不妥,何况那一面根本于事无补、甚至反让他们双方都更……
&esp;&esp;方献亭已然会意,彼时雕窗之外桨声依依,斑驳的灯影模糊映在他眼中,所谓人间万象一瞬悠远,其实无论谁都不过只是浮生过客罢了。
&esp;&esp;“此事不必再提,以免节外生枝。”
&esp;&esp;他漠漠地答,语气像杯中的酒一样淡,可酒终归是酒,总有迂回悠长的余味。
&esp;&esp;“何况,她……”
&esp;&esp;他就停在这里,思绪却随着那个“她”字越飘越远,若在平时大抵也不会如此放纵,只是今日恰好饮了些酒,只是身边恰好坐着很亲近的友人,只是对她的想念恰好来势汹汹……于是防备倏然溃败,他深知此刻自己破绽重重。
&esp;&esp;——可他的确很难割舍她。
&esp;&esp;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在父母亡故姐姐皈依后她或许已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牵挂,当初在东都帝宫重逢时她只知他冷面相对、不肯还她一个拥抱,却不知他亦曾在她离去后独自将那破碎一地的白玉梳一一捡拾重新拼凑。
&esp;&esp;……他甚至想过很多次带她走。
&esp;&esp;尤其是最初的那几年,几乎每天都会想,纵然白日一切如常、入夜独处时也依旧会感到有荒谬乖戾的念头在心底不停翻腾——她原本便该是他的妻子,只要彼此再多出一点运气今日便不会落得如此结局,何况他知道她同样过得不好,入宫为后亦从不是她的本心。
&esp;&esp;他在灯下一坐一整夜,直至灯芯燃尽房中一片漆黑仍然无法安眠,在她之后眼前又不断划过父亲和姐姐的脸,想起前者临去前曾对他说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以及后者在深宫中对他反复哭陈的那一声又一声“我错不起”,原来过去的一切都是命运提前做好的铺垫,一环一扣皆是对他不留情面的威逼告诫。
&esp;&esp;后来他又见了先帝。
&esp;&esp;他们自幼相识一路偕行,在君臣之外总有一份友人的情分在,那时战事初定对方泄了心力大病一场、直到越过年关方才渐渐缓过劲,召他入宫后还与他同游玉妃园,甚至……与他谈起她。
&esp;&esp;“贻之,朕过去总怨天命不公时运不齐,得了如此一副残破的身躯,又遇上那样一位糊涂的父皇……如今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上天不会一直亏欠同一个人。”
&esp;&esp;卫钦当时的神情很柔和,一贯苍白的面容似也被终于盛开满园的梅树映得更红润了些。
&esp;&esp;“你未归时朕实已心灰意冷,以为大周气数将尽……后来却正因此遇见皇后,想也算是峰回路转。”
&esp;&esp;“她视太子若亲生,与朕亦是相敬如宾,宋氏兄弟瞻前顾后首鼠两端,未料却能教出如此高情远志的女儿……”
&esp;&esp;他抬头看看满枝繁花,又伸手轻轻抚摸玉蝶的花蕊,那一幕令当时在一旁的他心头一紧,说不清是嫉恨还是痛苦的情绪倏然涌上心头。
&esp;&esp;“朕一生不曾倾慕过什么人,她却让朕觉得很好……贻之,你姐姐说得对,人总要同自己中意的人结为夫妻,否则注定一生不得欢愉。”
&esp;&esp;“朕会待她很好……与她一同教养太子,不令他重蹈朕当年的覆辙——自然也会好好教她,让她得以在朕百年之后垂帘主政匡扶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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