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摘下酒葫芦,“可能还要麻烦陛下送两坛酒给我。”
魏良哈哈大笑,“陈仙师你这贵客,当得也太好糊弄了!”
皇帝说了个笑话,皇后周姝真和两位皇子以及少女公主,就都马上跟着笑了起来。
陈平安略显后知后觉,跟着笑了笑,否则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点。
远处道姑黄庭,虽然面朝窗外,可是嘴角翘起。
陈平安将养剑葫装满了酒,就离开酒楼,却没有返回巷子住处,而是凭借记忆去找了白河寺附近的那个夜市,吃了一大碗那个又麻又辣又烫的玩意儿。
不吃辣,不喝酒,不喝着烈酒吃最辣的火锅,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这是梳水国老剑圣说的。
以前没觉得多有道理,这会儿陈平安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觉得老前辈的老话真是不骗人。
陈平安付过钱结了账,离开热闹喧嚣的夜市,缓缓而行,在寂静无人处,掠上一座屋脊,又去了那家庭院深深的官宦人家,去了他家的私人藏书楼,这一次不是去查询“这座天下”的历史和堪舆,而是去寻找有关桥梁建造的书籍,可惜搜寻无果,就打起了工部衙门藏书和档案的主意,一番权衡,想着还是有机会就跟种秋说一声,请人家国师帮这个忙,应该不会太为难。
再就是还要跟种秋讨要一个书生的消息。
出了书楼。
陈平安最后在一座高楼屋顶停下,坐下来喝酒,喝到最后,对着天空伸出了中指。
天没打雷。
陈平安收了酒壶,迎着清风,怔怔出神。
在离开飞鹰堡上阳台和进入南苑国之间,遇到过一座纸人城镇。
心相寺住持老僧,曾经重复说了一句话,你看着它,它也在看着你。
那个当时还是樊莞尔的女子,在白河寺和夜市,两次使劲盯着自己两次,眼神似乎有些熟悉,但她却没有开口说话,应该不是不想,是不能。
细细思量,倍感悚然。
陈平安叹了口气。
人间的灯火,天上的星辰。
有人说过,后者可能是诸多神灵的尸骸。
是谁说来着的,陈平安拍了拍脑袋,想不起来了,今夜喝酒其实不算多,但是偏偏醉得厉害。
陈平安后仰倒去,呼呼大睡。
一位老道人站在翘檐之上,瞥了眼正在酣睡的年轻谪仙人。
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幕,老道人扯了扯嘴角。
小院内,年轻人跟一个孩子轻声说着对不起的时候,其实满脸泪水。
老道人自言自语道:“在你眼中,人间无小事吗?”
原来如此
老道人双指夹着一枚小雪钱,它在指尖一点一点消散。
他一步跨出南苑国京城,来到牯牛山遗址,悄无声息,便是那个在此结茅修行的俞真意,都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简陋茅屋外,俞真意在月夜下负手而立,湖山派高手和几位嫡传弟子,都已经被他敕令返回宗门,近期不准抛头露面。
这位貌若稚童的天下正道领袖,此时头戴那顶银色莲花冠,这是两人盟约之一,事成之后,丁婴要拿出这顶道冠给他,道冠名为“钩沉”,是藕花福地历史上最玄妙的法宝,没有之一,除了能够自主庇护戴冠之人的体魄、神魂,还能够淬炼肉身、平静心境,更重要一点,是这顶道冠,可以帮助寻找到潜藏四方的谪仙人。
俞真意本就粗略掌握了仙人掌观山河的神通,先前在牯牛山之巅,眺望南苑京师,丁婴、陈平安和陆舫之流,在他眼中,就是最为光彩夺目的几盏“灯火”,如今有了这顶道冠,如虎添翼,俞真意有九成把握,只要自己这次成功脱离围剿,以后的天下,所有谪仙人都会寸步难行。
俞真意身边悬停着那边琉璃飞剑。
袖中还有一件刚刚到手的仙家重器。
那个斜背巨大金黄葫芦的小道童,果然没有食言,不愿飞升,选择走下城头之人,都可以拿到一件法宝,俞真意就在被夷为平地的牯牛山遗址,找到了一部玉牒书,这是古代帝王君主祭天封禅的“告天之文”,只是文字古怪,不见四国记载,俞真意知道答案多半会在敬仰楼或是镜心斋,这两处对于天外天的谪仙人,了解最丰。
俞真意对于丁婴的死,没有什么感觉,更谈不上伤感,最多就是恼火丁婴的功亏一篑,使得他和湖山派的许多谋划,要做出很大的改变。
你与天斗,我管世间。
这就是丁婴和俞真意的默契,大道互补,所以一正一邪的执牛耳者,最有可能打生打死的两大宗师,私底下选择了结盟,设下了南苑之局。两人区别,在于丁婴想要杀掉除了他们之外的榜上所有人,俞真意则只针对那些谪仙人,周肥,童青青,冯青白,当然还有最后出现的那个陈平安。
俞真意开始在月色下散步,一呼一吸皆是修行,这也是俞真意当初以大毅力大魄力,舍了一身巅峰武学修为的根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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