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荇骤然明白过来。
那天看到资料的时候,她脑子里始终萦绕的违和感,终于有了具体的表达。
——从聊天记录来看,对方是个非常了解凌烨的人,不仅仅是关于他的一些喜好和性格,而且就连凌烨的生活方式,也复制了一部分。
比如说,他会发在家里吃石斑鱼的图片,游戏设备的一角,房间里的某个古董花瓶……
那会儿苏荇只觉得,这种炫耀的口气,确实不可能是凌烨。但这个人,也绝不可能是贫穷且无知又贪婪的孙翰林。
原来,凌贺津早就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呀。
老男人偶尔还是很可靠的。
苏荇想着,偏了偏脑袋,看向旁边的男人。
他的侧颜也完美的挑不出一丝瑕疵,高挺的鼻梁、长而浓密的睫毛,宛若色彩浓重的油画,热烈又耀眼。
在凌贺津说完之后,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孙翰林急促的呼吸声。
到底只是个十六岁的普通少年,遇到凌贺津这样的人,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苏荇对这个少年没什么感觉,但是她有点可怜旁边瘦弱的中年妇女,那副为了孩子低声下气的样子,像极了记忆中的母亲。
身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温暖且干燥,握住了苏荇的手,在她手指上微微用力。
苏荇回过神来,收回满腹伤感。
凌贺津并没有给孙翰林多少思考的时间,三分钟后,他再次开口:“他给了你多少钱?我可以出双倍,看你表现,我还可以帮忙寻找医生,资助医药费,治好你母亲的病,给她安排一份轻松的工作,让你家的生活不至于如此艰难。这对我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
孙翰林猛然抬起头看向他。
这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见到过的长相最为优越、气质最为出众、也最遥不可及的男人,大概余生也不会遇见比他更好的人了。但这个看上去温润如玉的男人,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快狠准地扎进了他的肺腑之中。
一瞬间,孙翰林呼吸骤停。
羞耻灭顶而来,顷刻间将他淹没。
尊严这种东西,有的人能够将它化为铠甲,武装人生,也有的人,只是拿它当个幌子。
很显然,孙翰林属于后者,他可能压根儿就没有这种东西。
凌贺津觉得没必要谈下去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站了起来,伸出手递给苏荇。
罗秘书也立刻跟着站了起来,收拢好资料,快步走过去,赶在老板之前打开了门。
凌贺津突然站住,又转头看向孙翰林,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个孩子,跟你和凌烨差不多大吧?确实不是你这样的家庭能应付的来的,但也不必担心,我会处理,想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苏荇眼皮一跳,走到楼梯拐弯处的时候就迫不及待问道:“你知道是谁了?!”
“大概有个方向, 范围太大太广,那些孩子我只是隐约有个印象,名字都记不得。”顿了顿, 凌贺津又说,“凌烨也不会知道, 他对不在意的人, 从不上心, 连表面工夫都懒得维持。孙翰林是唯一的突破口。”
很显然, 孙翰林并不具备优异的心理素质,而且整个人有着极为强烈的割裂感, 他羡慕又渴望着有钱人的生活,但又怀着极大的恨意和嫉妒,更重要的是,他对有钱人,怀着一种天然的畏惧。在他眼里,有钱不仅仅是生活品质的提升,更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 他会因为钱财和嫉妒,接受另一方的收买,背刺凌烨。
同样的, 在凌贺津半是威逼半是利诱的情况下, 孙翰林再次反水也极有可能。
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几句话,每一句都暗含玄机, 没有一句废话,直击孙翰林的要害。
苏荇忍不住夸赞他:“姜还是老的辣。”
凌贺津微微挑眉:“老?”
苏荇:“……”
男人的年纪, 也是禁区,是她大意了。
苏荇对着他笑起来, 眸中尽显天真,主动挽上他的胳膊,强行转移话题:“先去找凌烨吧。——待会儿吃什么?”
凌贺津哑然失笑。
一本正经地跟人商议吃什么,这还是第一次,感觉挺新奇。
“听你的。”凌贺津在脑子里搜索无果,迅速给出答案。
苏荇一边看手机一边说道:“暂定烧烤和自助吧。你是不是很少吃烧烤?”
“嗯,可能见过,但没吃过。”
苏荇愣了一下,倒也不是很意外,随即说道:“那就趁这次去尝尝。”
凌贺津点头:“好。”
两人找到凌烨的时候,他正蹲在灌木丛边上,百无聊赖地逗弄一只小猫咪。看到有人来,小猫咪立刻叼起香肠,钻入灌木丛不见了。
凌烨站起身来,从苏荇包里翻出湿巾擦了擦手,问道:“吃什么?”
凌贺津:“……”总觉得自己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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