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说起垦田,就得说抛荒。偏僻地方,一旦有事,抛荒逃亡的就有。下任县令来了,一看,账上有这么多田,实际都荒了,哪里收得上税?硬收,剩下的人也要跑光了。恶性循环了。”
冼敬突然探出头来,说:“你就是这个‘下任县令’吧?”
祝缨道:“大人,进来听?”
冼敬摆摆手:“我还有事。”
说了一下午,到落衙的时候,他们的纸上还只是有一些零散的字词。
张郎中与祝缨约定第二天再过来商议。
…………——
祝缨这一天要去的是陈峦的府上而不是王云鹤的府上。
陈峦如今还住在京城,这让祝缨有一点点的诧异。照说他已请求休致了,还说要回老家,这会儿不应该还在京城的。
祝缨有了一百贯的天降横财,给陈峦准备的礼物也就多了一些。
陈峦府邸收拾得跟郑府一样的干净整齐,门上昔日排着队来求见的人流几乎不见了。祝缨投了帖就得见。
陈峦的胡须白得更多了!
见了祝缨,陈峦有些高兴也有些感慨:“你还没忘了我呀!”
祝缨道:“相公这话味儿有点儿怪。”
“我已不是丞相啦。”
祝缨道:“那也不差。”
“诶~还是改个称呼吧。”
祝缨道:“相公,咱们就甭在这个事儿上耗时辰了吧?相公可好?”
“好好!你呢?我怎么听说有点儿小官司?”
祝缨便将苏匡的案子和丰堡的案子都说了,又说了政事堂叫她回来解释,自己如何去了大理寺和御史台,怎么让他们抄了账去等等。
陈峦点点头:“王、施二位还是爱护后辈的。你呢?有什么打算?”
祝缨道:“晚辈是前年外放的,今年是第三个年头了,想想有许多事情还没做完,就具本请再连一任福禄县令,陛下已然准了。”
陈峦拍着膝盖道:“做得对呀!要踏实地干。唉,你一个孩子家都知道远离,我竟……”
“相公?”
当着她的面,陈峦吩咐道:“从明天起,收拾行装,咱们也该回家啦!”
祝缨道:“您这是什么意思呀?”
陈峦道:“你看这京城,适合久留吗?”
“这……”祝缨知道他是误会了,说,“晚辈是因为有事。”
陈峦摇摇头:“喏,热炭盆里一大块儿赤金,炭火永不熄,伸手,不伸手?”
祝缨想了一下,道:“得看我想不想要。”
陈峦道:“如果想要呢?”
“我找个火筷子吧。”
陈峦笑得惊天动地:“是极!是极!伸不伸手、怎么伸手,看要不要、看有没有本事拿!没本事、没看清,一伸手进去就是烫得皮脱肉烂!你可要记住了呀!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后,都要记着自己现在的心。”
“是。”
“哎哟,我有点想拿,也想大郎能拿,我们现今都没有火筷子。”陈峦说,“那还等什么?”
他又看了祝缨一眼,说:“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会有成就,你一向也做得不错。许多人,出身贫寒、年轻时卑微受过别人的蔑视,一朝得势就易心胸狭窄过于自卑又有疑心病,好在你不是这样的人。小祝啊,你现在也没有火筷子。你种麦的事我也听说了,是好事,还要踏实做下去,不可居功。那可不是你的火筷子。”
“是。”
陈峦道:“你没弄明白。你的功绩有了,你的帮手呢?要有顶用的帮手。光杆儿一个,屁用没有,不能指望着别人‘瞧你人不错’过日子。”
祝缨道:“晚辈明白。自己有多大的本事,才能招来相应的人不是?鸡窝里养不出凤凰,纵有,也往梧桐树上飞了。好在晚辈可以连任,如今时间宽裕可以从容筹划了。”
陈峦捋须笑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呐!很好!以后有事,不妨也多给我写写信,老了,想找人说话了。”
“是。只是不知寄往何处?晚辈正在催促户部给拨麦种,好押运回去。”
陈峦道:“当然是送到家里。”
他环顾了一下书房,自嘲地笑笑:“舍不得,舍不得。我虽请辞,又使人回家收拾宅院,这一拖二拖呀,又起了贪念喽!不是你来,我几乎要接着赖下去了。你什么时候离开,我与你也走同路走一段,咱们做个伴儿,路上也有人说话不孤单。”
“好。”
…………
祝缨离开陈府,再回自己家,想想自己与陈峦相识的过程,也觉得有意思。谁能想到陪他最后离京的会是自己呢?
她笑笑,写了些帖子,叫来曹昌:“明天不必等我,你去投几封帖子,再送些东西出去。”她分派了田罴家等处,让曹昌送东西。再让曹昌给休致的老王也送个帖子,邀他与大理寺同僚们一起吃饭。
第二天再去与户部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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