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政言知道萧逸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假装若无其事,是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样能够令人稍微放心一点。
他已经完全没有余裕去顾及到这是否会引起反效果,是否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了。
他想起初中那会儿带对方回家,萧逸也是整宿整夜地睡不着。那时候对方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装睡,会发脾气也会闹,闹得他晚上也睡不安稳。他只好每夜都搂着对方纤细的手臂,与对方四肢紧密交缠,温柔地和少年讲:“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少年依言闭上眼,沉默了二十分钟后,闷闷地说:“……我还是睡不着。”
他让少年枕着自己的手臂睡,一边轻轻拍打对方的背,一边诱哄似的给他说:“会睡着的。”
那时候林政言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正值生长期,晚上困觉得很,拍到一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后又因为少年不安分的动作惊醒过来,在半梦半醒之间继续给他拍背。
萧逸能够感到对方的温柔,也能够感到对方的勉强,他知道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林政言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也已经是很难得了,可这——也根本不够。
他只感觉夜越来越深,自己就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暴躁和焦虑。失眠的沉重感令他陷入窒息,过于清醒的意识和信息不断地来回交错,它们毫无意义,毫无价值,可它们就是不肯停下,不肯放过他。
它们有时候是对当前现状的冷静思考和分析,有时候是一些令他更加兴奋的不切实际的徒劳妄想,有时候是过去经历的漫无边际的记忆碎片,它们唯一的共同点是,无论怎么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也完全没有用。
年轻的他终于被自己搞到崩溃,他处理不了自己,他控制不了这个身体,也控制不了他的灵魂,一切都是失控的。
“对不起,我睡不着,我就是睡不着……”明天还要上课,凌晨四点钟,林政言怀里的人终于哭着说,他最开始是低声啜泣,后来崩溃到嘶哑哭喊。
被这样一闹,林政言才彻底醒了过来,可那也无济于事。
对方就像是死过了一遍一样,他在一个林政言看不见的封闭囚笼里苦苦挣扎,天真的眼睛里皆是无望的痛苦。即便是在向他求助,也转眼就露出了察觉他也无能为力的难过和愧疚,难过于知晓自己始终只能孤身一人,愧疚于给对方带来了没有必要的负担。
“不要急……”林政言心疼万分地搂着他的小朋友,却只能温柔而无用地劝慰他,“睡不着就不睡了……”
最终是这句话令对方获得了解脱。
对方很快开始昼眠夜起,这无疑是在消耗少年人的精神气,伤害萧逸的身体,可就像饮鸩止渴,这份伤害令萧逸甘之如饴。若是擅自终止它,要求萧逸正常地生活,反倒教萧逸似毒瘾发作般地痛苦不堪。
他不想再看到那样的萧逸了。对方向他求助,却在他回应以前,就已先行知晓他根本无能为力。
“你……是不是有抑郁症?”
完全没能在夜晚入睡的萧逸第二天在课上直接睡到了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林政言才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试探性地询问。
“或许吧。”才十二三岁的萧逸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富有攻击性,或者拒绝承认,相反对方十分冷静,冷静到远比他要深思熟虑,“但是政言,就算心理测试的卷子拿给你做,你确定你的测试结果会比我好上多少吗?”
萧逸的言辞很尖锐,但他的语气很平静:“谁不是这样活着?谁的心里没有伤痕?”
“不要大惊小怪,政言哥哥。”
“你想劝我去看医生,我不会去的。”萧逸叹气,“那些医生,他们之中的多少人能比我更聪明?”
萧逸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子,他的神情自信而坚定,眼神轻蔑而傲慢:“他们能学会的那些东西,我自己也能学会。”
“你觉得我需要专业帮助,我承认他们有专业知识,但他们能不能提供帮助就有待商榷了。我会去学那些专业知识,我也会控制我自己。”
“我能控制我自己,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很重要。但你如果让我去看医生,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会诊断我,会让我吃药,可那些药有什么用吗?除了镇定我的情绪,模糊我的记忆,让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那样我的确可以不这么痛苦了,可是那没有意义。”
“是很痛苦,可这就是我,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夺走我自己。抑郁症不行,医生也不行。”
林政言觉得眼前的少年其实有下一句话没说,很残忍,却是直达对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你也不行。
萧逸说出这些的时候,林政言完全可以理解他说的所有话,也能够感同身受。要是有人和他说你状态不太好,是不是有抑郁症,或者控制狂之类的精神病,要不要看医生,他会让对方先去看看医生。
他所有的,也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普通范围内的完全可控的正常情绪罢了。
就算有点异常,他也完全有自信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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