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区别对待。”
卢锡安不敢动弹,他怕影响亚隆的睡眠,想起医生的嘱托,甚至怕自己的呼气声吵到他。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各种各样的人。”亚隆说道。
“什么样的?”黑夜里,卢锡安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我梦见我被人枪毙,那种子弹穿透心脏一瞬间的窒息与恐惧。很奇怪吧?被子弹穿过的事情我也有过,但我却从没感受到那种害怕死亡的情绪,可在梦里,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我突然理解了为何大多数人临死前的求生欲如此强烈……”
“所以呢,你也想活下去吗?”卢锡安心里有了种庆幸的猜测。
“……”
亚隆没有回答他,唯独在这个话题上他无法做出让卢锡安满意的答复,于是他扯开话题:“我在梦里见证了我妻子的出轨,于是我恨得掐住她的脖子,我看着她临死前哀戚扭曲的面孔,悲伤,痛苦,愤怒交织在我的心里,可我还是把她掐死了……”
“你在说什么?”卢锡安惊诧道,他的不安的预感又加重了,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可亚隆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沉津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她总是甜甜地叫我爸爸,但是后来我发现她被几个男人玷污,于是我杀了他们,被送进了监狱……”
“亚隆……你……”卢锡安瞪大了双眼。他努力想找到合适的话回应,他察觉到亚隆的语气不太对劲,他的目光锁定在亚隆流淌着眼泪的脸上,这张脸上现在有一种奇怪的脆弱和决心的混合。
“所以,卢锡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有他们的记忆吗?”亚隆哭笑参半道。
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即使是死刑犯也不能简单被全部概括为恶人。在贵族一手遮天的阿美莉卡监狱里,到底发生了多少冤假错案?给亚隆提供器官的死刑犯是真的罪恶到无可饶恕的犯人还是没有得到劳改机会的普通人呢?
“每移植一次器官,我的大脑里就会多一段记忆,有时我好像变成了另外的人,我开始分不清自己和他们……他们的罪孽,他们的痛苦都由我来背负了……卢锡安,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卢锡安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此刻他也无法辩驳什么,卢锡安第一次在语言面前落了下风,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来回应亚隆了。是他说过的,判定我是我的依据是也许是肉体,记忆,人格………
肉体发生改变,影响记忆,记忆发生改变,影响人格……
被全新替换的忒修斯之船早已不是它最初的本身了……尽管那本书里的作者还对赫拉克利特之河,祖父的旧斧头之类的问题进行过辩论,但无济于事。因为亚隆是人类,不是物品。人类无法不依靠任何已有的东西证明“我是我自己”。
这让卢锡安想到了克隆人的实验,事到如今他还是想要让悲观的亚隆得到一丝生机,即使亚隆不赞同他,他也要告诉亚隆。
“我克隆了一个你,也许能够救你。”
“我早就知道了,牺牲新生命去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值得吗?”亚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理解卢锡安,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太多的心力和卢锡安争论什么了。
“卢锡安还记得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吗?”
“实行淼年代记,让世界与民众步入期待的明天。”卢锡安把这句冠冕堂皇的借口又搬出来了。
“所以我们应该做出适当的取舍和抉择了。”亚隆暗示着。卢锡安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理解其中的内涵,但他还是回答:“没有人能替代你,除了你,我也找不到能接受这样重担的人……”没有人能替代你作为正义之友,将面具带到底,不会再以个人的身份存在,也没有人能做到常人所该有的幸福都要摒弃它而奉献给世界,直至永远……
如果说谁才是淼年代记雏形的契机,那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卢锡安,我活下去的价值与意义已经远小于杀死你的生命了。我说过你可以让谎言成真吧?忽略我的性命,你有其他方案可以选择。”亚隆看似随意的话实则充斥着精心的算计与衡量,他自我物化自己,用卢锡安惯用的思维方式说服他。淼年代记是他与卢锡安的性命博弈。
卢锡安经历过从正义到邪恶的立场转变,他和亚隆愚弄了民众,玩弄了世界。所以他很清楚亚隆说的是什么。亚隆在逼他,逼他往前走,不要因为自己的性命就停留于此,这不是卢锡安的作风。如果按照以往的卢锡安,他可能会狠下心来,但现在不同,罗莎死了,他身边亲近的人就只剩下亚隆,他将对罗莎的寄托都放在了亚隆身上,所以卢锡安变得不像那个雷厉风行的自己了,他变得犹豫,迟疑,彷徨……卢锡安多想和亚隆说,淼年代记只是为了你能活下去,只是为了他想得到亚隆的接纳,他想给亚隆的道歉……可这太小儿科了,他不能说,他要骗亚隆一辈子,他要带着这个私人情感的秘密一辈子……而现在,因为亚隆的身体原因,淼年代记无法进行下去,如果otaic的内壳是别人,那对于卢锡安来讲是毫无意义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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