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倘姚丞相要你贪呢?”
赵孝缇道:“臣愿以性命作保。”
“本宫不要你性命。”
照微扬起下颌,目光穿过珠帘落在赵孝缇身上,声音淡淡道:“你去?钱塘之前,先?写封治水不力、辞官请罪的折子,放在本宫这里,还有你方才供述的事,也都落在纸上,署名押印,收在本宫这里。”
笔墨纸砚早已备在临窗的桌边,赵孝缇提起笔,毫尖垂下的墨珠正轻轻摇颤。
祁令瞻悄然走至他身旁,寻常不怒自威的参知?大人?,今日在明熹太后面?前,甘做唱红脸的角色。
他说:“若是墨不足,我?来?给赵侍郎磨墨。”
赵孝缇哪里敢劳烦他,忙落笔于纸上,只是辞官请罪的折子也需要构思,他才写了三句话,珠帘后的照微便不耐烦地咳了两声。
赵孝缇提起袖子擦汗,忽听祁令瞻道:“倘赵侍郎不嫌弃,我?来?说,你来?写。”
赵孝缇向他作揖:“有劳副相大人?,微臣心中惭愧。”
祁令瞻是仁帝平康年?间?的探花郎,有倚马可待之才,不在当年?状元之下。
他负手踱步于窗前,目光远眺掠江而过的白鹤,缓声陈述。有秋风自窗口吹进,吹得他一身素白氅衣如飞。
照微的目光穿过被风摇动?的珠帘,落在祁令瞻身上。
不到半个时辰,赵孝缇将辞官折子写好了,在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
照微看后,满意地点点头,将折子收了起来?。
“如今是非常时期,本宫先?不留赵侍郎宴饮,等赵侍郎从钱塘归来?,本宫在紫宸殿为你赐宴。”
赵孝缇深深一拜,“臣必不负太后与?皇上厚望。”
待他走后,照微自珠帘后起身,活动?着僵麻的脖子说道:“说他怯,他却敢于丞相决裂,说他勇,本宫一瞧他,他写字的手都打颤。”
祁令瞻淡淡一笑,说:“兔子也有拔不得的毛,这是将老实人?逼急了。”
“是么。”照微的目光扫过他,忽然感到好奇,“那兄长的逆鳞又是什么,倘逆抚之,将会有什么后果?”
祁令瞻自觉没?有逆鳞,只有见不得人?的私欲,大逆不道的妄念。
他说:“你不会想知?道。”
“不说便不说,本宫也只是随口一问。”
照微轻击桌上小磬,樊花楼的伙计捧来?各式佐茶的果子。她舀起一颗蜜煎金桔尝了尝,确实比御廷司做的更有味,酸而不涩,甜而不腻。
祁令瞻站在窗边望着她,复又移目向楼外,见湖上金光粼粼、烟波渺渺,两只仙鹤绕湖逐戏。
他看得入神,直到一块鹿鸣饼递到嘴边。
见他犹豫后接下,照微笑了笑,邀他同席,指着满桌果子道:“带不回宫,也别浪费。”
结果最后仍剩下许多,祁令瞻叫人?拿油纸包起来?,准备带回侯府慢慢吃。
照微捧起酽茶漱口,见状道:“宫里四司八局的样?式更多,兄长若是喜欢,我?叫逾白送几个食盒过去?,也算谢你举荐了赵孝缇。”
祁令瞻却道:“不必叫你的人?来?回跑,人?前还是要有分寸。”
“分寸”这个词,令照微觉得有些?刺耳。她被扫了兴致,便不说话了,拾起搁在一旁的幂篱戴在头上。
垂落的乳纱如一层浓雾,隔开了两人?的目光,此时她静静站在他面?前,竟也有几分窈窕淑女的意味。
见她转身要走,祁令瞻说:“我?送你到东华门。”
照微不置可否,他整衣跟上,知?道她出门不常遮面?,提醒她小心脚下的楼梯。
照微记恨他扫兴,故意要踩空,祁令瞻下意识抬手捞她,偏又被她避开。
“分寸呢,兄长?”
祁令瞻也被这个词刺了一下。
只是照微是气分寸显得见外,而他却是怕自己真的有失分寸,被瞧出端倪。
他轻声训斥她道:“别在大庭广众下胡闹,万一被人?瞧见,又要生事。”
话音方落,抬头便看见姚清意迎面?走来?,她怀里抱着琵琶,正边走边与?樊花楼的乐师小声说着什么。
倒真是不巧了。祁令瞻抓住照微的手腕,将她护到自己身后。
两行人?迎面?对上,姚清意抬目瞧见他,话音戛然而止,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将琵琶递给身旁侍女,正欲上前见礼,忽又望见了被他护在身后、戴着幂篱的年?轻女子。
于是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女子,见祁令瞻有回护遮掩的动?作,复又默默垂下眼。
她的教?养与?礼仪提醒她,此时应装作视而不见,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但她偏偏被一口难以纾解的意气摆布着,又上前了一步,似要看清被他藏在身后那女子的模样?。
祁令瞻却将那女子护得更紧,防贼似的。
姚清意突兀地问道:“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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