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
搞不好昨天晚上刚打完电话就已经分不清咒力正负倾向,辨不出人和咒灵了。因为冒雨趟水原路返回时瞥过一眼买伞的便利店,黑乎乎的雨夜、空荡荡的街道,唯一亮灯的玻璃橱窗,在柜台后缩着打盹的店员换成了人类。记得很清楚,那时还颇为震惊,一是换班换的太快,二是新东京怎么可能有人类会愿意做夜班兼职。
现在想来,怕不是当下自己就已经不正常了。
浴室镜面墙面覆着重重水气,暖灯投照出胶体散射的融光。你把头发都捋到脑后,露出冒汗的额头。抹了把脸,越抹越湿,睁不开眼。索性抱着膝盖憋住气,头都沉进浴缸里。
浑浑噩噩的逃回高专,刚开始还没把事情都串联起来。想了半天一拍脑门才隐约意识到,早该翻出来挨千刀的毕业手册看看——雨全淋湿了。昨晚回来时也没想着擦干晾晒,就那么湿哒哒原样合着扔在门口,活像自己注满水的脑袋——每一页都泡软粘在一起变硬黏连,如皱皱巴巴粗制滥造的一小块叁合板似的,只能用于表演徒手掰断。
你开始一边洗澡一边重新风险评估。如果单纯为了以后每月能多买俩包,值不值得自此变成众所周知的睁眼瞎神经病特级。犹豫片刻,把自己泡进热水里。你认为姑且取决于这俩包是否是限量版,稀少的、独一无二的——这样的东西往往才具有升值属性。
比如被一通疯炒毫无卵用的奢侈品,比如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的特级咒术师。
全国就两所学校,你们年年招生年年爆满,一学年十五个班每班至少五十人,光新东京高専就占了一整座山头还计划扩建——新世界需要咒术师。需要有源源不断强有力的人类力量涌入社会层级,需要制衡暂且和平共生的诅咒咒灵——他们像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狈,闻到一丁点象征虚弱的血腥味就会明目张胆再次进犯,打碎目前平和的假象。
没人会真的说出口,但每个人类都心照不宣彼此心知肚明。
新东京,比起称其为全国权利的中央,不如说是咒术师资源产业流水线基地。真正养活都心的,不是光鲜亮丽的人咒政客,而是一批一批前赴后继的治安走卒。
果然还是想做贵的、限量的、有升值空间的那个包。如果成为个“包”是最好的归属的话。你这样决定,并从浴缸里冒出头,长长的换了口气。
大概是电压不稳,壁灯滋滋猛亮猛暗,挂满潮气的镜面发出细不可闻的碎裂声。余光里看得见狭长的裂缝藏匿暗青的电流,攀附墙壁正扩散延伸,从背后未知的某一点蛛网般的覆盖藤蔓般的延展。狭小空间像气温骤降,人造光源照不透的冷色犹如为无声的钟摆烘托气氛,浴缸水面都像结了一层看不见的冰。
foaf流程即将宣告结束。
“在你背后。”拖着点乳臭未干的尾音,极像刚开始换牙嘴里走风漏气。措辞反差颇大,很不耐烦,听起来像咬着牙冷漠严肃了,幼齿声线本身软乎乎的质感却藏都藏不住,
“有什么蠢问题,要问快问。”
不是电波通讯,也没有脑内接听。是真就在自己脑袋后面,泛着奶味的调子和洗澡水漾起拍打浴缸壁的哗哗声混在一起——foaf机制超越其他任何规则,哪怕高专的帐再牛逼,你自己屋里的帐再用心,在规则约束面前依然不值一提。
毋庸置疑。你泡在浴缸里,背后就站着毕业评级最后一道门槛、每月多出来的两位数、未来的新包。
“真是失礼了。光想着您是个小鬼模样,忽略了实际年龄几千岁的事实。”无视身上立起的层层寒栗。深呼吸,你准备仰过脑袋先打破规则,做开战邀请,“谁知道还是个老色鬼呢。专挑素未谋面的女士洗——”
就像昨晚惊天的那道雷正直劈在头顶,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你不可自控的吞咽后,直接暴起,扑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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