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雷打不动的做梦,不过这次,梦的内容终于变了,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冲上前去,却抓住了她,那女子转头——她确实在笑,那张脸赫然就是阿广的脸。
司马家有祭祖的传统,好像是很久之前流传下来的。像这种事情,司马懿作为长子是必须参加的,哪怕他根本不喜欢这种假惺惺的戏份。
祭祖的地方很偏,他们这一行人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下车时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窒息,喘不过气。
沉默的点香,俯身,叩首。与其说是祭祖,不如说是祭这代代相传的无上权柄。每年都这样过一遍流程,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完了全程,司马懿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无用功,这种无用功在司马家明明是令行禁止的。各样事毕,旁支的一把手二把手们忙不迭凑到他父亲身边,左一句恭维,右一句感叹。
司马懿突然又觉得这一切都离他很远,所有人被雾化了边缘,旁人的吵杂声突然像是和他隔了一层什么似的,变得不甚清晰起来。
好像冥冥中有指引,他鬼迷心窍般的往后院走去。不知为什么,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就这么被引到了后院。
空气中有很淡的纸钱燃烧的味道。还有女子低低的声音。
“元龙……你……阿蝉……,走好……”
司马懿转头,路尽头向左拐,竟还有条小道,声音就是从那传过来的。他看见有人蹲在那,往自己挖的土坑里扔纸钱,那人扔的慢,扔一张,便要絮絮叨叨说上好一阵话,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直觉那是阿广。
无由来的直觉,莫名其妙的直觉。司马懿定了定神,往那边走去。
纸钱燃尽了,纸堆里只剩零星的火星,司马懿站定在她身后,又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他遇上阿广,似乎一瞬间就会变得笨嘴拙舌。
“……司马懿?”
“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广总是不用看就知道他是谁。
空气沉寂下来,阿广坐在一块石头上,给他展示,语气淡淡的,吐出简单的词句:“见过纸钱吗?……就这样,点燃了,然后烧没了。”
司马懿定定的看着。纸钱做的特殊,本色是土黄色,上面有略明亮一点的黄线勾勒出用钱的形状,碰到火时,那黄色就立时褪掉,变成沉沉的灰,落在土里,碎在风里。似乎通过这样的颜色变化,就能欺骗自己说,纸钱真的燃烧了,真的送给了想送的人了。
“你在给谁烧?”
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更久。
久到司马懿都以为她没有听清自己的话时,阿广才开口,声音轻极了。
“……你知道吗?这片地,在古时候,叫广陵。”
他的头突然尖锐的疼起来,像被什么刺激了一样,痛感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面前的女子身影变得扭曲,又慢慢模糊,这阵刺激中,他感觉自己脑海里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
竹筒饭,账本,鸟食……
还有黑色高马尾的少女,毛绒绒的小狗,围着他打趣的很多人,还有他不堪其扰的、无奈的笑着转头,看见一个人,模糊的脸,却笑着跟他说着什么。
有一个词呼之欲出,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万事万物好像脱离了原有的轨道,正在一点点变远,一点点变模糊。
他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世界朦朦胧胧的,在他眼里汇聚成一片混沌,他伸手试图抓住阿广,却只抓住了空气里盈满的纸钱灰屑。
“……等等、别走!”
这是他意识清醒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司马懿又做梦了。这次的梦的对象终于不再是阿广,但变得更奇怪了。
——他梦见自己叫傅融,是一个能打会算的副官。
这个梦几乎真实的不像个梦,他怔怔的看着着自己身上的古装,手往脑后一伸,又摸到一头长发,高高的扎成马尾。
“……傅副官?傅副官?醒神啦!”身旁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他。
他听见自己说:“她呢?”
“楼主说她和阿蝉去买爆竹,忙了一年,可终于过年了!累死了都!”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傅副官今天怎么失魂落魄的?”后面走出来一个男子,司马懿听见身边的女孩子叫他蛾使,蛾使熟稔的跟他搭话:“生病了?过年了偏偏病了,怎么这样不巧?”
“没生病,就是有点累。”司马懿几乎脱口而出,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又一次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傅副官去休息吧,我们楼里一年下来数你最辛苦,采买东西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吧!”
旁边的女孩子们对呀对呀的附和着,脸上是纯粹的担忧。
司马懿心里泛出陌生的情感,温暖的,好像能抚平干涸大地上的条条沟壑。他听见自己说:“今天可能真的不舒服……那我先回去了,麻烦你们了。”
“好生分哦。”女孩子们唏嘘,蛾使无奈的摇摇头,跟他说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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