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只有两个:其一,薛有山终于疯了;其二,那可怜人原来叫郑槐。
薛有山的病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加重的。
也自那时起,他开始写信,我知道他一直在给郑槐写信,但没有一封真正寄到了郑槐手中。
与此同时,我出现了癔症的前兆,不论是中式还是西式的药都吃了,没用,很自然地出现了失去意识并发狂的症状。
某日清醒,我偶然碰见薛有山惨白着脸瘫在床上写信,于是问了一嘴,他究竟何时才把信寄给郑槐?
他说,他活不长了,这些信得等到他死了后才能寄过去。
我问他,他死了怎么寄信?寄过去又是为了什么?
薛有山那时候笑了,我至今忘不了他那极凄凉的又掺着蜜一般的笑。
他说,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
他这身子挨不住了,没法活着迎郑槐进门,便要在阴曹地府风风光光地娶他。
风光个屁!
妈的,他爹娘养了个什么畜生?!
他说的是冥婚啊!把活生生的人弄死了陪葬就是他口中狗屁不通的爱!!
一个读书人,玩什么死封建的鬼把戏?更何况,他还留过几年洋!
我彼时当然想给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可他到底是个命不久矣的病患,瞧着他那没有血色的唇便把脏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听了那些话,纯粹恶心自个儿,却又丁点办法也没有。
后来……后来便是薛有山死缠烂打要他爹娘同意冥婚。
再后来,1924年2月16日,薛有山死了。
十日后,婚书寄到了郑槐家里。
高昂的“聘礼”打动了郑槐他妈苗嫂的心,所以那女人把他儿子亲手送入了虎穴。
郑槐是3月1日进的薛家,我有意不与他见面,我实在没办法面对一个很可能在几月后被薛家人杀死的人。
——这也是没办法,我是被薛家人养大的,背叛他们我良心过不去,可要我哄骗一可怜人去送死,我对不起我自个儿的良心。
其实,我也并非没想过救郑槐,只是,你也清楚的,我是个“疯子”,谁会信疯子的话呢?
假使郑槐将我“荒谬”的话都告诉我大伯和伯母,不光郑槐会被尽快杀死,连我都没有好果子吃,我不愿冒那险。
我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好,也就一直没机会和郑槐见面,我想那人大概对我的了解就是住在薛宅里的疯子吧。
清明那日,我的精神状态难得稳定,也是那一日我决心要救下郑槐。
薛家墓在村边一块祖传林地。
我在那时有意接近郑槐并引导他一块块墓碑地看去,并最终停在了一块无字碑前。
他问我那是何人的碑,我没法回答,众目睽睽之下,我当然没法告诉他说那是薛有山的墓。
我也不能实话实说,因为那太像一个“疯子”说的话。
要说那日我与他并不算太长的谈话中,他得到了什么,恐怕仅仅有我的坦白吧。
我告诉他我有癔症,并非时常清醒,提醒他撞见我发疯就尽量离远些。
可他并不把这当回事,我想,估摸是因他这一辈子见了太多怪人。
我猜他后来应该撞见过不少次我发疯,因为在我恢复清醒时,总隐约能想起郑槐模糊的影子。
好在,他比我想得更豁达、更坚强,也更不在乎我的癔症。
他说我不过是病了,何错之有?
于是我开始和他分享我的过去、我的落寞、不堪与可怜的自尊心。
他也把能说的都说了,譬如他当土匪的爹与深爱他爹的娘。
一次他向我提到,他觉得薛有山有些像他那意外身亡的哥哥,骨子里都是温柔的。
我想说,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不过是都死了罢了。
我没能说出口,只能趁着清醒给他乱扯些薛有山的坏话,试图把他逼走。
然而当我发现他对此有些不满时,我才意识到他深受薛有山蛊惑,用情至深,恐怕逃不掉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让他走,哪怕是逼他。
所以当方大爷称鬼上了郑槐之身时,我并不去计较他对郑槐造成的额外伤害,因为我知道,他也不过是为了救郑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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