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
他的目光在灶台众人间扫视一圈,个个的神色都不对,场面是难以言明的复杂和压抑。
这饥荒年,哪里来的肉吃呢?
刚才看起来还十分虚弱的胡老大一个打挺。直接起身和松听雪正面对打。根根手指如同豆腐一般柔软,缠绕的时候却无比有韧性,周边的桌椅被他的手臂绞了个粉碎。
像是完全消除了自己的恐惧情绪。胡老大越战越勇,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口,一个劲儿的往松听雪的身上打去。刚才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松听雪也皱起了眉,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像你这样的人,像你这样的人。”男人的手指狠狠插进松听雪一旁的土地,下手毫不留情。“嗯,仙人说的没错。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了。”
松听雪剑花翻转,又毫不留情的斩断他新生肢体。
“他那种人也配被称为仙人?”
仙人,仙人…
胡东抱着自己不成样子的小女儿。没有责怪兄弟。却也没说什么宽恕的话。
熬煮的发白的小手骨搭住他的臂膀。就像她生前一样。
那天的晚饭他没吃。
他静坐了一宿。第二天早晨才把桌子上的细碎骨架收起,想埋在院内,又怕野狗偷盗,最后只得草草的葬在沙里。
他不愿去埋怨兄弟,他埋怨这世道,埋怨灾情,埋怨着懦弱无能的他自己。
是这世道让人不当人,鬼不像鬼。
是他自己当不成人,也当不成鬼。
仙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问,是要活还是要死。
胡东哽咽着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他说我要活。
小女儿被烹煮的时候他没想通,任由亲生骨肉挨他人吞食的时候他没想通,现在他突然想通了,还是活着吧,活着好,他不断说服自己,劝说自己再苟且活着,人哪有不想活的?就当是为了死去的女儿。
仙人赐予了他一根指骨,承诺这件东西能迷惑住大多数世人,除了一个注定会和这根指骨吸引的孽种,胡东被他所说的故事折服,说一定会帮助仙人解决掉这个麻烦。
仙人。仙人。
您编造了一段多么正面的故事啊。
胡老大每一次的攻击都不留余力,面前的青年虽然认真,却还游刃有余。
每当看到这个年纪的孩子,他就总会想,若是水水能平安长大,也该是这么个生气勃勃的样子。
可是终究不同。
那个喜欢吃柿饼的、甜甜的跟他说欢迎回家的小姑娘,早就被这片大地啃噬的尸骨无存。
“唰——”
松听雪的木剑再一次斩断了他的手指。
可这次,手指没有再生的能力了。
胡老大回头,刚才还在发光的手指已经黯淡下来,重新掉在地上,自己的仙骨又找不到,没法做别的继续献祭。
“爹爹。”水水扎着羊角辫,乖巧的望着他:“你这次出去干嘛呀?”
他一把把小姑娘楼起,用自己几天没刮的胡子扎她,直把她弄得咯咯笑:“爹爹去给水水找好吃的!”
“好吃的?”水水的眼睛亮了一下,毕竟是小孩子,很难不对这个字眼心动,她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犹豫的思考一会:“水水不饿,爹爹和叔叔们吃。”
哪能不饿呢?这么荒的天气,镖局甚至不敢放水水出门,生怕有流民作祟,小姑娘原本被养的雪白可爱,如今饿得整个小脸儿都瘦了一圈,越发显得那双大眼睛水润可怜,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胡老大也不例外,看着自家懂事的女儿,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眸光温柔。
“等爹爹回来,水水和叔叔们就不会饿了。”
回来就好了,他早点回来就好了。
松听雪玩乐似的砍了一剑又一剑。眼前的青年不想让他死,又不想让他好好活着,胡老大心知肚明,所幸已经痛得麻木,身躯依靠本能在一次一次的闪躲攻击,鲜血从他的额头往下渗,盖住了他的眼睛——那年出镖也一样,路上遇到了悍匪,他们一时不察着了道,老五替他挡了一刀,失了一只眼,老三为了掩护他落了腿疾,他的命是兄弟们从阎王那里抢回来的,从那时起,他就清楚,这是一群他过了命的兄弟。
嗡——
剑气浮动,锋利剑尖刺破了他的额头,只要再进一寸,他必死无疑。
胡老大的躯体延长得过分,身上又满是血液,此刻狼狈不堪的跪坐在地上,看起来只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你就对他这么忠诚?”
听到对面青年的问询,胡老大笑了起来,只是他面上的伤痕与血渍太多,看不见表情,仅仅能听见声音,破风箱一样的嘶哑绵长。
他没再回答任何东西,只是扬起头,狠狠的把刀尖刺进额头,刚才对那么多痛苦都感到麻木,此刻却觉得无比清醒,男人长叹了一口气,如同呼出了百年以来所有的茫然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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